天师府后殿,一处平日里只供历代天师闭关清修的静室。
古朴的红木门缓缓合拢,将外界所有喧嚣隔绝在外。
老天师张之维躬身引路,动作轻缓得好似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李道然请入其中。
“道祖,此地清净,最宜潜修,若有任何吩咐,只管知会老道。”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极致的敬意。
随后,老天师让小道童把道祖的【道袍】、【九巾】、【道簪】拿来给李道然。
李道然看着这间布满岁月痕迹,却一尘不染的静室,心底泛起一阵无奈。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摆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姿态,示意张之维可以退下了。
张之维领命后,再度深鞠一躬,然后无声地退出,合上房门。
门外脚步声远去。
李道然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坐在蒲团上,环顾四周,心中只剩下四个字:骑虎难下。
这天师府的待遇,何止是最高规格?
简直是供奉神明。
可这份“神明”的荣耀,压得他脊背发凉。
他本是误打误撞,却被推上神坛,这份重担,他如何承载?
而就在李道然在静室中苦思对策时,
上清宫前发生的一切,早已插上了翅膀。
不,比翅膀要快得多。
它像一场席卷整个异人界的十七级超级飓风,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以一种近乎病毒式传播的速度,将“道祖降世,天师俯首”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所有异人都在疯狂地讨论着昨夜那惊世骇俗的异象。
最先发声的,是那些在山脚亲眼目睹“紫气东来三万里”的观礼异人。
他们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
通过电话、网络,乃至最原始的口口相传,向自己的同门、家族、好友,描述着那道横贯天地的紫色长虹。
描述着那股让万物臣服的磅礴天威。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那紫光……把天都遮住了,整个山都笼罩在里面!”
一个年轻异人在电话里喊得嗓子都哑了,背景里还能听到嘈杂的惊呼声。
“你小子是不是喝酒喝多了?紫气东来三万里?演神话剧呢!”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不信。
“我没喝!我真没喝!当时山上所有人都跪下了!是发自内心地跪!根本控制不住!我这腿现在还软着呢!”
“道祖降世……我的妈呀,我们竟然和活着的道祖参加了同一届罗天大醮?这说出去谁信啊!”
“别说了,我决定了,等会儿比赛一结束,我就去道爷住的院子外面跪着,求道爷点化!万一被看上了呢?”
另一个人在异人圈的内部论坛上发帖,瞬间引来无数回复。
“扯淡!老天师何等人物,会给人磕头?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
“对啊,龙虎山是不是搞了什么全息投影?现在科技可发达了!”
“我信你个鬼!八成是集体幻觉,或者是什么高级障眼法。”
质疑声此起彼伏,嘲笑和不屑充斥着网络。
“你们这些小辈,懂什么!”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异人,对着茶馆里几个还在争论的年轻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老道我活了八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异象!那紫气绝非凡间手段,谁能做到?!”他气得胡子直抖。
旁边有人嗤笑:“老前辈,这异人界的水深着呢,哪有那么多神仙鬼怪。”
“你懂什么!我亲眼见着老天师……他真的跪了下去,那是发自内心的敬畏!”老异人声音激动。
“呵,老天师怎么了?他也是人,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也许是……中了某种术法?”一个中年异人轻蔑地笑着,他语气带着对传统异人的不屑。
类似的对话,在龙虎山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人们的脸上,混合着兴奋、震撼、敬畏和一丝狂热。
而作为异人界的喉舌,曜星社的记者们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欣喜若狂。
他们连夜赶稿,将昨晚拍摄到的,那足以载入史册的“紫气漫天”的照片,配上各种极尽夸张和渲染的文字,通过公司的内部渠道,第一时间发布了出去。
《号外!号外!神迹降临龙虎山,紫气东来三万里!疑是道祖老君降世!》
《深度解析:从月下论道到紫气东来,神秘道童李道然的真实身份!》
一篇篇报道,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异人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各大门派,各方势力,所有看到了这些新闻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动之中。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龙虎山天师府,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老天师连夜召集了所有在山的十佬——吕慈、王霭、陆瑾、风正豪等人,在自己的静室里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会议上,老天师一改往日的慵懒,神色无比凝重地,向众人描述了昨夜他亲身感受到的那股“道韵”,以及那“紫气东来”的异象。
“那不是术,也不是炁,”老天师的声音很沉,“那是‘道’的本身。老夫修行近百年,从未见过如此本源、如此浩瀚的力量。”
听完老天师的描述,在场的十佬们,个个面色凝重,心思各异。
然而,所有怀疑和嘲笑,都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很快,来自更高层,更权威渠道的证实,如潮水般涌来。
所有质疑,都随之烟消云散。
十佬家族的内部子弟,各大门派掌门的亲传弟子,那些平日里一言九鼎的大人物,都通过各种方式,侧面或者直接地,证实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异人界,彻底炸锅了!
哪都通公司总部,华北大区临时负责人赵方旭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就没有停过。
他的脸色,随着每一次铃响,都沉重一分。
“赵董!武当山那边问,龙虎山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促。
“赵董!十佬里的王蔼老爷子刚刚联系我们,要求我们立刻封锁所有关于龙虎山的网络消息!他的语气很急!”
“赵董!东北萨满一脉的大祭司来电,询问‘紫气’的源头……他们说那不是寻常异象。”
赵方旭疲惫地放下手中第三十个被打爆的电话,他用力揉搓着发胀的太阳穴。
他缓缓走到窗边,京城的繁华夜景在他眼中变得模糊。
他的目光穿透夜幕,望向东南方。
“张之维啊张之维……”
赵方旭低声自语,声音里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你这个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道祖?哼,你真以为请神容易,送神难不成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与忧虑。
“这个道祖,究竟是福是祸……可不好说啊。”
同一时间,武当山上。
后山一处常年封禁的洞府,位于绝壁之下,古木参天。
洞口常年有符箓镇守,阵法密布。
洞内,一位须发皆白,身形清瘦的老道士,盘坐在一方青石上。
他已闭关数十载,几乎与世隔绝。
此时,他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眼中,仿佛有星辰流转,万象更迭。
可这璀璨,却在瞬间被一种深深的惊疑取代。
他望向南方,龙虎山的方向。
双手快速掐动,指尖紫气萦绕,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然而,下一秒。
老道士的脸色骤然煞白,浑身剧烈颤抖。
他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青石。
他的推算中,原本清晰无比的天机,此刻竟化作一片浩瀚无垠的紫色混沌!
那混沌充斥着无法言喻的威压,像是盘古开天辟地前的原初景象。
“天机……变了!”
老道士骇然失声,他撑着青石缓缓站起,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
“不……不是变了……”
他死死盯着南方,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是被……被彻底遮蔽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好霸道的手段!是何等存在……竟能以一己之力,蒙蔽天机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整个异人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彻底疯了。
无数的异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从全国各地,甚至从海外,开始疯狂地涌向江西龙虎山。
他们都想亲眼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道祖”,到底是什么模样。
“快!赶紧去龙虎山!据说有真仙降世了!”
“我爷爷说,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错过这次,恐怕再无机会了!”
“管他真假,去看看总没错!万一是真的呢?”
嘈杂的议论声,将通往龙虎山的所有交通要道,堵得水泄不通。
后殿静室。
老天师再度进来,他身边是一个拿着【道袍】、【九巾】、【道簪】的小道童。
将外界的风风雨雨,一五一十地,对李道然做了说明。
他的神情里,充满了歉意与自责。
“老道无能,竟让外界如此喧嚣,惊扰了道祖清净,实乃大罪!”
他躬身低头,话语里是深深的忏悔,仿佛在为“泄露天机,惊扰圣驾”而谢罪。
李道然坐在蒲团上,脸上保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平静。
可心里,却慌得一批。
他能说什么?
说“老张你可别捧我了,我就是个冒牌货,咱们赶紧发个联合声明澄清一下”?
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这滔天的声势,被老天师这一拜,被那三万里的紫气,彻底架在了一个名为“道祖”的神坛上。
这个神坛,太高了。
高到他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当老天师满怀歉意地请示他该如何处理时。
李道然沉吟了许久。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脑海里搜索着任何能回应的词语。
最终,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无妨。”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
在老天师听来,这便是圣人的豁达与胸襟!
天机泄露?凡人惊扰?
对于“道”的化身来说,这算得了什么?
他愈发地敬畏,愈发地觉得自己之前的“请道祖重开大道”,是何等的明智!
而李道然,在说完这两个字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下不来了……这下是真下不来了……”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却又伴随着一丝微妙的刺激。
“只能……继续演下去了。”
他眼神深邃,凝视着前方。
演到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
也许,是演到他拥有真正配得上这个身份的力量,能够坐实“道祖”之名。
也许,是演到他被人拆穿,身死道消的那一天。
但至少现在,他必须活下去,必须继续演下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思索,又像是在蓄势。
这一刻,一个凡人,被迫走上了神明的舞台。
老天师让小道童把【道袍】、【九巾】、【道簪】放下,
然后和李道然说了一声罗天大醮要穿这套出席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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