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大醮第四天，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
张楚岚和王也的对决已然落幕。
那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
更像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赛”。
没有分出胜负，两人彼此拱手，算是平局。
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刚才那几番交手，已然探到了对方深藏不露的底牌。
这人，是个不好惹的硬茬。
这是他们心头共有的判断。
比赛一结束，场馆里人潮涌动。
议论声、叫好声、咒骂声，吵得人脑仁疼。
但本该是全场焦点的张楚岚和王也，却纹丝未动。
张楚岚拖着脚步。
径直走到赛场边上一排石阶。
那些石阶空着，无人落座。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也道长也慢悠悠地跟了过来。
他在张楚岚旁边隔开一个空位。
也坐了下来。
两人谁都没看谁。
他们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东西冷冰冰、硬邦邦。
一个白面馒头。
张楚岚拿出来，仅仅扫了一眼。
他表情不变。
馒头被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王也也差不多。
他一口一口，慢慢啃着。
仿佛那不是寻常馒头，而是什么稀世珍馐。
这俩人，就在喧嚣的龙虎山顶。
啃着冷馒头。
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周遭，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
将所有的热闹，隔绝在外。
观众席上，武当山的弟子们坐不住了。
几人急切起身。
想过来迎接王也道长。
但看着那边的诡异气氛，愣是没有一个敢迈步向前。
一位年轻的武当弟子，名叫李峰，他看着那两人。
低声向身旁的师兄问道：“师兄，这俩人……怎么了？”
“是打得太累，还是……别扭？”
师兄王成摇了摇头。
他脸上带着凝重。
“说不好，感觉有点不对劲。”
“气场太沉，靠不近。”
诸葛青远远看着，眉心紧蹙。
他完全读不懂这局面。
他引以为傲的卜算之术。
在这两个人面前，只剩一片混沌。
他只觉得，一场大事正酝酿着。
而这两个啃馒头的人。
正是这场风暴的引爆点。
张楚岚嘴里嚼着馒头。
但他的思绪却在脑海深处激荡。
“入世……我必须入世……”
这个念头，不断冲击着他。
不择手段，不在乎脸面。
拼命也要往上爬。
只有站得足够高。
他才能查清爷爷当年的真相。
才能让宝儿姐安稳度日。
但这条路，实在不好走。
他想起了昨晚李道然的话。
“守汝本心。”
“我的本心？”
他低声在心里问自己。
“是为了做一个好人？”
“还是为了保护宝儿姐，哪怕变成一个‘坏蛋’？”
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只知道，为了宝儿姐。
他可以不要碧莲。
可以忍受所有鄙夷和不解。
可以成为所有人心中的“恶人”。
只要宝儿姐好好的。
那一切都值得。
他看向王也。
那人也同样在啃着馒头。
神情凝重。
张楚岚收回目光。
他知道王也道长是个好人。
光明磊落，与自己完全不同。
他扪心自问。
如果王也道长是自己，会怎么选？
王也呢，他此刻的心境同样不平静。
他下山，是为了阻止异人界大乱。
可现在呢？
他越是想平息风波。
这潭水反而越是浑浊不清。
他甚至开始怀疑。
自己这一趟下山。
到底是对是错。
风后奇门。
这四个字，像一座大山。
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侧头看了张楚岚一眼。
这小子，眼神里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但那种狠劲，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喂，”张楚岚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王也道长。”
王也抬眼看他。
“怎么？”
“这馒头，味道不错。”张楚岚说。
王也愣了一下。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馒头。
他确实没尝出什么味道。
他咬了一口。
慢悠悠地说：“嗯，确实不错。”
“但有点冷。”张楚岚又说。
“是啊，冷冰冰的。”王也接话。
两人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气氛有些古怪。
这时，一个身着其他门派服饰的年轻异人，名叫陈凯。
他看着这两人都是新晋红人，想过来套近乎。
“哎，两位道长，辛苦辛苦！”
陈凯笑容满面，试图打破僵局。
可他刚走到离他们三米左右。
他的脚下。
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那两个人明明只是坐在那儿啃馒头。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陈凯心里就是生出一种错觉。
如果他再往前走一步。
他会遇到极可怕的事。
那是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沉甸甸的，压得人呼吸困难。
陈凯讪讪一笑。
他转身，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真是奇怪。”
他低声自语。
“这俩人，怎么回事？”
另一边，曜星社的记者小林。
他想抢个独家头条。
举起相机。
对准了那“双雄对峙”的画面。
可镜头刚锁定那两个人。
他感觉手里的相机，像突然重了几百斤。
心里一阵阵发慌。
他隐隐觉得。
这样随意拍摄。
是对某种无形存在的冒犯。
小林犹豫了一下。
最终。
他还是放下了相机。
他知道，有些东西，是照片无法捕捉的。
十佬的席位上。
陆瑾抚着他的白胡子。
他感慨道：“好苗子啊，真是两个好苗子。”
“可惜，可惜，两个人都背负了太多。”
“心里不干净，这条路，怕是难走。”
旁边的风正豪没有说话。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场下。
眼神里复杂难明。
唯独龙虎山的老天师张之维。
他那看似浑浊的双眼。
根本就没往张楚岚和王也的方向看去。
他的目光。
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
最后落在了观众席上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
李道然正靠着一根柱子。
嘴巴张开，打着哈欠。
他一脸没睡醒的慵懒。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还不如他打个盹来得有意思。
就在张楚岚和王也两个人。
沉默地对抗着无形的气场。
气氛压抑到极致时。
一阵脚步声。
不紧不慢地响起。
那脚步声很轻。
又带着一丝散漫。
和周围所有人的急促，都显得格格不入。
哒。
哒。
哒。
张楚岚和王也几乎同时。
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他们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
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正是李道然。
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就好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
他慢吞吞地，溜达到了两个人中间。
瞅了瞅那个空位。
然后。
他特别自然地。
一屁股坐了下去。
“……”
“……”
张楚岚嘴巴微微张开。
他愣住了。
王也同样怔住。
他们身上那股，能让人退避三舍的沉重气场。
在李道然坐下的瞬间。
刹那间消散。
就像烟雾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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