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张灵玉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一个人静静待着。
所有喧嚣，所有指责，所有质疑，都让他的心头乱成一团麻。
赢了？输了？
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败了。
彻彻底底，败给了自己。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
可有时，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是奢求。
“站住！孽障！”
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喝，从长老席上猛地传来。
声音里，饱含愤怒与失望，压下了演武场上所有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清瘦道袍的老道士，眼中藏着寒冰，快步走到场边，直接拦住了张灵玉的去路。
是戒律院的田师爷！
龙虎山里，他最是固执，最是保守，对门规也最看重。
张灵玉脚步一顿，抬头看清来人。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田……田师爷……”张灵玉艰难出声，嗓子发干。
田宿老根本不理他的行礼。那双眼冷冽如刀，怒视着张灵玉，厉声质问。
“张灵玉！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浑厚，带着修为直传演武场每个角落，字字句句砸在张灵玉心头。
“我龙虎山天师府，以阳五雷正法立派，讲究堂堂正正，光明浩大！”田宿老声如洪钟，震得人心发颤。
“你身为天师亲传，却偏偏修炼那种污秽的‘水脏’术法！此乃奇技淫巧，早已偏离煌煌大道！”
“今日，更是在天下同道面前，败给一个不知来路的野路子！这岂不是把天师府上千年的颜面，都给败坏了！”
田宿老每一句话都严厉，每一句话都诛心。他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张灵玉钉在耻辱柱上。
张灵玉道心本就受创，此刻精神恍惚。被师爷辈的长辈当着天下异人的面，如此毫不留情地训斥，他面如死灰。嘴唇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是啊，他败了。
败给了自己最看不上的，那个“不摇碧莲”张楚岚。
施展着自己最厌恶的，那身污秽水脏雷。
还有什么能辩解的？
张灵玉的心里一片混乱，他甚至觉得田师爷说的是对的。
他的沉默，在田宿老看来，是“不知悔改”的顽固。
田宿老的怒火，烧到了顶点。
他干枯的手指直指张灵玉，只差戳上鼻尖。语气更冷了几分。
“老夫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
“这种玷污我雷法纯正的阴邪法门，绝不允许留在龙虎山！”
“你！张灵玉！”
田宿老声音又拔高几分，响彻整个演武场。
“若你还承认自己是天师府弟子，便立刻！当着天下同道的面，自行废去一身‘水脏’修为！”
“重修正统阳五雷法！以证你悔过之心！”
“否则……”
他眼中闪过寒光，说出了最绝情的话。
“老夫就亲自上奏天师，以清理门户的名义，将你……逐出山门！”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演武场炸开！
全场瞬间陷入死寂，随后爆发出窃窃私语。
“逐出山门？田师爷这是要彻底断张灵玉的道途啊！”有人低声惊呼，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
“废去修为，逐出师门……这比杀了他还狠吧？”
“可不是嘛！张灵玉可是老天师的亲传弟子，天师府的麒麟儿！”
“唉，可惜了，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他非要修那等邪门歪道的水脏雷？”有位白发老者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是啊，阳五雷多光明正大，偏偏走偏了……”
“田师爷此举，是为了维护天师府的声誉啊！”
“可这也太……”
张灵玉身形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之物重击。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冷酷的师爷。
他眼中满是痛苦，困惑，还有一种彻底的绝望。
他的心神，本就残破不堪，此刻彻底崩塌。
从比赛失利带来的自我怀疑，瞬间升级成了道途能否存续的外部绝境。
废掉水脏雷？
这等同于让他亲手否定自己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和坚持！
不废？
就要被逐出师门，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他被逼入了无路可退，无处可逃的死角。
痛苦、迷茫、绝望、屈辱……种种情绪，像是最凶恶的魔鬼，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智。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道心碎裂，濒临消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他即将被无尽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
...........
一道声音，带着几分悠然，几分笑意，打破了演武场上压抑的死寂。
那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落在演武场上，每个人的耳中。
李道然坐在后殿静室里，虽然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声音，但演武场上的喧闹，以及那股属于张灵玉的强烈情绪波动，还是隐约传到了他耳中。
他知道罗天大醮还没彻底结束，但他对这种门派纷争并无兴趣。本以为能安静地待上一会儿。
可当田宿老那句“逐出山门”传到他耳朵里时，李道然心里“咯噔”一下。
我去，这老家伙玩真的啊？
他心里暗自嘀咕。
作为一名假扮“道祖”的冒牌货，李道然最清楚，自己目前一切的“威严”都建立在老天师和那三万里紫气的“官方认证”上。
如果龙虎山内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一位天师亲传被当众废功逐出门派，而且还是在“道祖”亲临的场合，这无论如何，对“道祖”这个身份都是一种折损。
更何况，张灵玉此人，虽然被剧情虐得挺惨，但在《一人之下》原作里，也算是个重要角色。
而且他身上这份水脏雷，说是“阴邪污秽”，实际上却是老天师为了保护他，牺牲了一部分自己阳五雷功力才赐予的。
这并非什么邪魔外道，只是与天师府的主流雷法理念不同。
要是真被这老头子废了，那他这位“道祖”可就白来了。
现在正是树立“道祖”威严和胸襟的最佳时机！
李道然心里迅速盘算。
他得出手。
而且，要出得漂亮，出得惊艳，让所有人都觉得，这才是“道祖”！
所以，他的声音响起。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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