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旺菜市场的黄昏,像被泼了层,橙红色染料,暮色中的菜市场,像被抽走灵魂的躯壳,满地烂菜叶,在风中打着旋。摊位间的白炽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陈姨的摊位前,柯景阳正帮忙,收捡最后几颗,沾着泥的土豆。三个月来,他的指甲缝,已永久性地,嵌入了菜市场的泥土,掌心的茧,比营业部里,那些敲键盘的,老股民的手还要厚。
\"小子,过来。\"
陈姨突然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杆老式秤,黄铜秤盘被磨得发亮,楠木秤杆上刻着\"公平交易\"四个小字,秤砣底部还沾着,二十年前的菜叶干渣。
\"我爹传给我的。\"她粗糙的手指抚过刻度,\"知道菜贩为什么,永远不吃亏吗?\"
柯景阳摇头。
陈姨突然抓起,一把菠菜扔进秤盘,手指灵巧地拨动秤砣:\"我们称的是,菜的价值,不是顾客兜里的钱。\"
秤杆精准地,停在\"三两\"刻度上,分毫不差。
陈姨的摊位,只剩下那杆,锈迹斑斑的老式秤,黄铜秤盘在,夕阳照射下,泛着血色的光。 ′
“拿着。”陈姨突然扯下秤砣,塞进柯景阳手里,铁疙瘩沉得,他手腕一坠,“当年我男人用这杆秤,在1998年股灾,那天称过米。”
柯景阳摩挲着,秤杆上模糊的刻度,那不是斤两,而是一道道刀刻的日期:“7月28日 绿豆”“8月15日粳米”“9月2日国债”,……最深处刻着“称命”二字。
陈姨用抹布擦拭秤盘,倒影里浮现出,证券营业部的轮廓。
“知道为什么?老派交易员叫‘秤手’吗?”她突然抓起,一把小白菜扔进秤盘,指针剧烈晃动后,停在某个刻度,“你们现在看K线图,我们当年看的是这个。”
柯景阳发现秤砣底部,焊着枚铜钱——1998年发行的最后一版,国债实物券。陈姨的男人,用这杆秤在粮价暴涨时,称出了,国债期货的贴水率。
“后来呢?”
“后来?”陈姨冷笑,“他死在‘327’事件第二天,口袋里装着,没交割的绿豆期货单。”她突然拽过,柯景阳的手,按在秤盘上,“现在,称称你自己,值几斤几两?”
“对,称称自己值几斤几两,”柯景阳情不自禁地,咏起了明朝,朱元璋的咏竹:“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终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金叉战神。”陈姨笑着说:“男当如此,”“可以暂时失意,但不能失志。”
塑料袋拍在,秤盘上的声响,惊得柯景阳回头。
王叔不知何时,站在了摊位前,灰夹克上沾满了,营业部储藏室的灰尘,左手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模拟盘收益率多少?\"
\"过去一个月,+29%。\"柯景阳条件反射般地,报出数字,\"最大回撤4.7%。
王叔冷笑一声,把纸条拍在秤盘里。纸条上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像被反复揉搓过,很多次。
他甩来的银行卡,在秤盘上弹跳,“十万实盘,亏完滚蛋。”
柯景阳呼吸停滞,这不是模拟盘,卡面烫金的“新月信托”字样,在夕阳下像烧红的铁。他下意识地,摸向手机,想查股价,却被王叔用,秤杆打在手背上。
“用这个。”老人指向秤砣上,那行小字:“净重去皮”。
\"十万块钱实盘。\"王叔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密码是你第一次,割肉的日期。\"
柯景阳的胃部,突然痉挛——那是他这辈子,最不愿回忆的数字。
\"规则很简单,\"王叔的瘸腿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亏到五万就结束,剩五万教你下一课,赚到二十万……\"
他故意停顿,看向菜市场入口。
\"……就够还清某人的债。\"
Atm机吐出余额单时,柯景阳突然懂了。这十万正是王叔1998年,剩下的最后本金,账户交易记录,显示它二十年从未动过,哪怕在2015年,牛市最疯狂时。
夜风卷起,菜市场的腥气,柯景阳呆立在,空荡的摊位前。秤盘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他低头看见,黄铜表面映出的画面:
铜秤盘突然倾斜。
柯景阳低头,发现秤砣,不知何时滑到了\"十两\"的位置。陈姨正望着,市场入口方向,皱纹里藏着隐秘的笑意。
他顺着视线看去,
林小雨站在十米外的,豆腐摊前,白衬衫被,夕阳染成血色,手里拎着个,印有医院logo的塑料袋。她的目光与,柯景阳相接的瞬间,塑料袋里,露出一角病历本,上面\"奥施康定\"四个字清晰可见。
秤盘里的纸条,被风吹起,翻转到背面,露出一行王叔的字迹:
\"真正的价值投资,是先称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林小雨手里捧着本《证券分析》。书页间露出半张照片,她父亲站在,某杆老式秤旁,背后的营业部横幅写着“庆祝国债期货试点”。
秤杆上的铜钱,突然脱落,滚到柯景阳脚边。他捡起来对着,路灯细看,钱币背面刻着,一行新添的小字:
“真正的价值,要除净杠杆才能称重。”
深夜的出租屋,柯景阳将铜秤,挂在止损单旁边。
电脑屏幕上,实盘账户的,登录界面光标闪烁。他输入账号,在密码栏停顿许久,最终敲下:
新月科技第一个,跌停的日期。
系统提示音响起,账户余额显示:
100,000.00
这个数字在,黑暗中发着冷光,像赌场里新拆封的筹码。而挂在墙上的铜秤,正将月光折射成,一道利剑般的亮线,直指床头那本《股票作手回忆录》。
书里夹着林小雨父亲,当年留下的纸条,此刻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后半句,此前被折起的话:
\"……但真正的绝望,是忘记自己,还能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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