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灰尘,在阳光下,像一场灰色的雪。
档案柜最下层的,金属抽屉,发出生涩的呻吟,像是二十年无人,触碰的旧伤,被突然撕开。
柯景阳的手指,触到一本用胶带,缠裹的剪报册,封面是早已褪色的深蓝,摸上去有某种,潮湿的黏腻感,像是被无数次冷汗,浸透又干涸的痕迹。他翻开第一页,
2008年11月5日《新月晚报》,社会版头条:《股市暴跌引发,连环跳楼事件》。
报纸已经泛黄脆化,但那张占据,半个版面的照片,依然清晰可见:营业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消瘦背影,正被医护人员围住,轮椅下方积着,一滩暗色液体。照片边缘的银杏叶落了一地,其中一片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叶脉的纹路,恰好组成一个数字:5.15。
柯景阳的呼吸停滞了。那是林小雨父亲,出事当天的报纸,而5.15元正是新月广夏,最后一个交易日的收盘价。
柯景阳跪在营业部,最底层的铁柜前,手指触到那本,用透明胶带,缠了又缠的剪报册时,皮肤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胶带下隐约,透出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又像陈年的茶渍。
第一页:2008年10月28日的《新月晚报》,社会版头条。
《一周内第三起!股民跳楼事件,引监管关注》
黑白照片里,急救人员正抬着担架,冲出证券营业部,背景角落的轮椅上,坐着一个,模糊的侧影。那人膝头摊着本《证券分析》,书页间垂落半张K线图,柯景阳认得,那颤抖的画线手法,和林小雨办公室里,裱起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剪报册的装订线,已经霉烂,每翻一页,都簌簌掉落碎屑:
2010年7月:《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案开庭》,边缘批注“罚酒三杯”
2015年6月:《配资爆仓实录:杠杆上的血色清晨》
这篇的空白处,印着半个指纹,在紫外线灯下,泛着诡异的荧光。阿泰的短信同步抵达:“检测为人血,dNA存档显示属于327事件,某清算组成员。”
最骇人的是夹在其中的,客户交易清单。
账户号:L-327-2008,
持有人:林建国。
最后操作:2008年10月16日 14点55分,融券卖出失败。
状态更新:已销户-死亡(2008\/10\/29)。
柯景阳的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纸页。林父自杀前,三天的委托单上,营业部经理签字栏赫然,是徐振邦的笔迹。
剪报册最后,粘着张便签纸,上面是林父,颤抖的手写公式:
强平线等于本金加融资除于,(1 - 维持担保比例),
当日测算:
300万 \/ (1 - 0.33) = 447.76万爆仓临界点。
公式下方画着条,陡峭的下跌线,终点标注“327”。而真正让柯景阳,后背发冷的,是纸角粘着的,半张药房收据。
“地西泮注射液x10,批号:L-327-SwISS”。
这和他在老张抽屉里,看到的瑞士诊所药单,来自同一家制药厂。
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投出,轮椅的轮廓。
林小雨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捧着父亲遗物箱。箱底躺着一枚,营业部销户章,印泥早已干涸,但柯景阳还是,闻到了血腥气,章侧刻着极小的“327”,和王叔支架上的编号,如出一辙。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用算法监测杠杆率了。”她的声音比冰还冷。
柯景阳看向,她推轮椅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轮椅扶手上缠着,心电图导联线,线头接的不是医疗设备,而是一台老式股票终端机。屏幕定格在2008年10月16日的分时图,跌停板上堆积着,永远无法成交的卖单。
2015年7月8日《财经内参》的剪报上,一篇题为《杠杆牛市的血色黄昏》的报道被人,用钢笔画满了,狰狞的箭头。其中一段描述格外刺眼:
\"爆仓者王某在强平后,用交易终端的,数据线绕颈自杀,屏幕上还停留着,最后看到的K线图。\"
报道边缘黏着片,奇怪的褐色物质,柯景阳用指甲,轻轻刮擦,碎屑簌簌落下,是风干的茶叶渣,混着某种深色结晶体。他突然想起王叔,永远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和那句莫名其妙的\"他们往我茶里加料\"。
剪报册最后几页,变成了纯粹的,死亡档案:
2002年股民服毒名单(手写添加营业部客户编号)
2016年私募跑路受害者合影(其中三人被红叉标记)
2020年某上市公司,财务总监坠楼新闻(剪报边缘写着\"知道太多\")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张夹在扉页的老照片,1998年5月28日,新月信托清算组的合影。年轻时的李维康,站在第二排,手里举着\"圆满完成任务\"的锦旗,而照片左下角,被人刻意撕去一块。柯景阳翻到背面,透过光线能看到,残留的胶痕轮廓:正好是王叔站立的位置。
\"找到了吗?\"
老张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响,柯景阳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转身时,他看见对方手里,握着把裁纸刀,刀尖沾着新鲜的墨渍,正是刚才刮擦,剪报时蹭上的。
\"小李总说得对,\"老张的眼睛在黑暗里,泛着浑浊的光,\"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挖不该挖的东西。\"
裁纸刀划过空气的瞬间,柯景阳本能地,举起剪报册格挡。锋利的刀刃刺穿1998年的报纸,离他咽喉只剩三厘米。
散落的剪报像,死亡的蝴蝶般纷飞,其中一张2008年的持仓清单,飘到老张脚边。他低头瞥见的瞬间,握刀的手突然颤抖。
清单末尾有个,被红圈标记的名字:张翠兰(母亲),强平记录显示,她在新月广夏,最后一个跌停板前夜,用养老金补了,满仓保证金。
\"我妈她......\"老张的刀尖垂了下来,\"是被你们这些技术,派害死的......\"
走廊突然传来,规律的\"咔哒\"声——王叔的拐杖点地节奏。老张像触电般跳开,慌乱中碰翻了,档案柜上的墨水瓶。
黑色墨水泼洒在,那本剪报册上,迅速吞没了,所有名字和数字。但就在液体浸透,最后一页前,柯景阳看清了,角落里一行铅笔小字:
\"银杏树下埋着备份磁带,密码是\"。
字迹已经模糊得,几乎消散,但那个日期像刀刻般清晰,新月信托崩盘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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