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星碑最终广播的“秩序遗嘱”,如同一位亘古智者的临终低语,沉重地融入方舟的核心数据库。其蕴含的信息远超具体的公式,更是一种对宇宙运行规律的深刻洞察与终极警告。格蕾修耗费了大量心神对其进行初步解读,越是理解,越是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重负。
遗嘱揭示了秩序的脆弱与熵增的无可避免,暗示即便是“阴影”那冷酷的收割,或许也是某种更宏大、更绝望的“宇宙平衡”机制的一部分?这种想法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沉的无力感。如果毁灭本身就是维持存在的必要之恶,那她的记录与抗争,意义何在?
笔杆上,那点符华的赤色烙印灼灼生辉,不断对抗着这股形而上的绝望思潮,提醒着她“守护眼前人”的朴素信念。而那抹紫色能量,在秩序回廊衰败、外部压制减弱后,活性确实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升,虽仍被内在壁垒约束,却像冬眠的蛇,感知到了外界气温的变化,开始微微蠕动。
格蕾修强行压下杂念,她知道沉浸于哲学思辨于事无补。当前最实际的,是如何利用这份“遗产”提升方舟的生存能力。她将“秩序遗嘱”中关于能量高效利用、结构稳定性优化、以及预警机制的部分提取出来,与“内在秩序壁垒”进行深度整合。
方舟的舰体纹路变得更加复杂深邃,能量运转效率提升了整整一个台阶,对周边时空的稳定能力也显着增强。甚至能提前极短时间预判到某些类型的空间扰动或高能反应。整个方舟仿佛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升级,变得更加坚韧、敏锐。
然而,这份力量的提升,也带来了新的抉择。
这一日,当方舟依照优化后的航线,航行于一片相对平静的空域时,超距传感器突然捕捉到了一场正在发生的、小规模的“收割”行动!
在一个遥远的、科技水平大约处于第二次工业革命时代的世界外,一艘造型狰狞、散发着冰冷秩序的“巡猎者”战舰刚刚撕裂空间出现!数艘 smaller 的、如同猎犬般的附属舰艇正扑向那个毫无防备的世界!
那个世界的人们还沉浸在蒸汽机的轰鸣与初步的电学实验中,对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浑然不觉。
格蕾修的心脏猛地收紧。
她有能力阻止!升级后的方舟,配合“中性观测者”协议,或许能模拟出更高级别的指令惊退它们,或者利用秩序壁垒进行干扰…
但…然后呢?
“干预计算:成功惊退‘巡猎者’小队概率 68%。后果:该小队任务失败上报,极高概率引来更高级别存在调查,方舟暴露风险激增 95%以上。且该世界已被标记,后续收割必将到来,无法根本性拯救。”系统的分析冰冷而现实。
“尝试与该世界沟通预警:对方科技水平无法理解。强行带走部分样本:违背‘记录者’原则,且可能引发其文明混乱。”系统列出了所有选项及其残酷的代价。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电车难题。救,则自身危殆,且可能只是延缓悲剧;不救,则目睹惨剧发生,违背本心。
格蕾修的手指紧紧攥住画笔,指节发白。她能“看到”那个世界上忙碌的人们,那些懵懂却充满潜力的灵魂…
笔杆上,那紫色能量似乎也感应到了远处的“盛宴”,传递出一丝极淡的…期待?仿佛在好奇格蕾修会如何选择。
而那赤色烙印则滚烫如火,无声地呐喊着。
时间一秒秒流逝,“巡猎者”的舰艇已经开始下降高度,毁灭的光辉在炮口凝聚。
格蕾修猛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直接干预,而是将方舟的传感器功率开到最大!同时,她举起画笔,虹光与秩序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奔涌!
她不是去攻击,也不是去拯救,而是要去记录!最全面、最清晰、最深刻地记录下这整个“收割”过程!
她要记录下“巡猎者”战舰的能量特征、攻击模式、战术配合! 她要记录下那个世界从平静到毁灭的每一个细节,记录下那些生命最后的恐惧与茫然! 她要记录下空间被撕裂又愈合的波动,记录下一切可供分析的数据!
这是一次无比残忍的“观测”,却可能是代价最小、收获最大的选择。
方舟如同一个绝对冷静的旁观者,隐藏在维度夹缝中,记录着这场发生在遥远星空的悲剧。格蕾修的眼泪无声滑落,融入身下的控制台,她的心因悲恸而颤抖,但她的手却稳如磐石,画笔精准地勾勒着每一分残酷的真实。
“巡猎者”的攻击精准而高效,短短时间内,那个世界的文明痕迹便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焦土。它们冷漠地收集着“资源”,随即如同来时一般,撕裂空间离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日常工作。
只留下方舟,记录下了这无比完整的、血淋淋的“收割样本”。
当一切结束,格蕾修仿佛虚脱般靠在椅背上,久久无法动弹。
她做出了选择,一个理性却无比痛苦的选择。为了更大的目标,她牺牲了眼前可以干预的可能,选择了沉默的记录。
这种抉择带来的痛苦,远比一场战斗更加煎熬。
笔杆上,那紫色能量似乎对这场“戏剧”的结局感到一丝无趣,再次沉寂下去。而那赤色烙印,依旧滚烫,却似乎多了一丝理解的悲悯。
格蕾修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背负的东西又沉重了一分。她不仅记录历史,更开始被迫做出残酷的抉择。
方舟的日志,沉默地记录下了这沉重的一页:
“观测并完整记录一次‘巡猎者’标准收割流程,获得极高价值战术数据。” “做出抉择:未进行直接干预,以避免方舟暴露,优先保证持续记录能力。” “船员精神负荷超载。需进行心理调节。” “警告:此类抉择将对‘记录者’心性产生持续影响。需警惕麻木化倾向。”
方舟悄然驶离这片刚刚上演了悲剧的空域,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携带着又一份沉重的血债与数据,航向未知。
格蕾修擦干眼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却也比以往更加冰冷。她知道,在这条路上,柔软的心肠是奢侈品。她必须足够坚强,才能记录到最后,才能让这些牺牲不至于毫无意义。
王冠的重量,似乎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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