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竹影婆娑。
李寻欢默立亭中,指尖犹存方才飞刀击碎暗器的微震。那枚袭向令牌的乌针,那竹林深处一闪而逝的闷哼与黑影,都如冰针刺入骨髓,提醒着他无处不在的杀机。
西域的客人,果然片刻不愿等待。
他们不仅要杀人,还要毁掉可能指向真相的线索。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枚青铜令牌,触手冰凉,那模糊的“李”字,在冷月下泛着幽光,仿佛承载着无声的呐喊与沉埋的血泪。
父亲…天机仪…名单…这小小的令牌,当真是揭开一切的关键?
风更冷了,吹得竹叶呜咽作响。
这呜咽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细微、极不协调的声响。
李寻欢耳廓微动,身形凝立如磐石,目光却如电射向庭院西北角的月洞门。
不是风声,也不是竹叶声。是极力压抑的、踉跄的脚步声,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的身影悄然融入亭柱的阴影之中,呼吸几近停滞,与夜色化为一体。
脚步声渐近,踉跄而慌乱。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入庭院,扑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月光照亮了那人的侧脸——竟是林仙儿!
她此刻狼狈不堪,玫红的衣裙多处撕裂,沾满尘土与暗红的血渍,云鬓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娇媚动人的脸上写满了惊惧与痛苦。她一手紧紧捂着右肩,指缝间仍有鲜血不断渗出。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似乎耗尽了力气,伏在地上急促喘息,身体微微颤抖。
李寻欢默然看着,并未立刻现身。
林仙儿为何去而复返?还身受重伤?这又是另一场戏?苦肉计?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
月洞门外,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落地无声。
两人皆着西域装束,面带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充满残忍杀意的眼睛。一人手持弯刀,刀尖滴血;另一人五指成爪,指尖乌黑发亮,正是西域金刚门的“碎骨手”!
他们目光锁定伏地的林仙儿,一步步逼近,如同饿狼盯着垂死的猎物。
“贱人!看你往哪里逃!”持刀者声音沙哑冰冷,“交出‘冰魄钥’,赏你一个全尸!”
林仙儿骇然回头,眼中尽是绝望,嘶声道:“东西…东西不在我身上!你们…你们杀了我也没用!”
“那便先撕了你再说!”使碎骨手者狞笑一声,乌黑的利爪疾探而出,直抓林仙儿天灵盖!劲风凌厉,显是要下杀手!
眼看林仙儿便要香消玉殒——
嗤!嗤!
两道寒光毫无征兆地从亭柱阴影中电射而出!
快!快得超越视觉!
一道直取使爪者手腕脉门!一道直射持刀者咽喉!
“出刀见爪!”
“坠刀碎星!”
双刀齐发,却蕴含两种截然不同的劲力!一者精准截击,一者凌厉夺命!
那使爪者骇然变色,全力缩手!
“噗!”飞刀虽未击中脉门,却狠狠划过其手背,带出一溜血光!
持刀者更是亡魂大冒,弯刀急回格挡!
“铛!”一声锐响,飞刀精准击中刀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连退两步,险险避过穿喉之厄!
两人惊骇望去,只见李寻欢默然从阴影中步出,面色冷峻,指尖又扣住三柄飞刀,目光如寒星般锁定他们。
“李寻欢!”两人失声惊呼,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
林仙儿看到李寻欢,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凄声喊道:“李公子!救我!”
李寻欢并未看她,只是冷冷地盯着两名西域杀手:“滚。”
持刀者咬牙道:“李寻欢!此事与你无关!这女人偷了本门圣物,必须交出!”
“与我无关?”李寻欢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们在我面前杀人,便与我有关。”
使爪者手背血流如注,厉声道:“你非要与金刚门为敌?”
“是你们,”李寻欢淡淡道,“非要与我的刀为敌。”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惧与不甘。李寻欢的飞刀,实在快得可怕。
“好!好!李寻欢,你记住了!幽冥鬼姥绝不会放过你!”持刀者摞下狠话,两人身形猛地后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庭院中重归寂静,只剩下林仙儿急促的喘息声。
李寻欢默然走到她身旁,俯视着她:“他们为何追杀你?‘冰魄钥’又是什么?”
林仙儿泪眼婆娑,楚楚可怜:“我…我不知道…他们突然闯入我房中,逼我交出什么东西…我根本没有…他们就要杀我灭口…”她语无伦次,身体因恐惧和疼痛而剧烈颤抖。
李寻欢目光扫过她肩头的伤口,血迹殷红,并非作假。他默然片刻,取出一瓶金疮药抛给她。“先止血。”
林仙儿接过药瓶,手忙脚乱地洒药粉,疼得龇牙咧嘴,却不忘哀声道:“李公子…多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李寻欢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他根本不信她的说辞,但他需要知道,她演这出苦肉计,目的何在?
林仙儿包扎好伤口,挣扎着站起身,身子一软,似乎要倒入李寻欢怀中。
李寻欢身形微侧,让她扶住了旁边的石凳。
林仙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化为哀怨:“李公子…这林府…我是待不下去了…他们…他们都要杀我…”她忽然抓住李寻欢的衣袖,仰起脸,泪水涟涟,“你…你能不能带我走?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
李寻欢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忽然道:“带你走?去找幽冥鬼姥么?”
林仙儿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抓住衣袖的手猛地收紧:“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明白。”李寻欢声音平静,却带着看透一切的冰冷,“你身上的玉,就是‘冰魄钥’,对吗?幽冥鬼姥想要的,或许不是杀你,而是…接你回去?”
林仙儿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眼中的泪水瞬间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
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铃铛声,随风飘来。
叮铃…叮铃…
声音清脆,空灵,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林仙儿听到这铃声,脸色骤变,眼中爆发出极度的恐惧,猛地松开李寻欢的衣袖,踉跄后退,尖声道:“来了!她来了!她来找我了!”
她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转身就想逃!
李寻欢眉头紧皱,凝神倾听那诡异的铃声。这铃声…似曾相识!与那夜大明湖上,惊走上官金虹的箫声出现前的感觉,极为相似!是敌?是友?
铃声渐近,愈发清晰。
林仙儿已吓得魂不附体,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向庭院角落那口荒废的枯井!
“不要!”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脚下一滑,整个人竟直直坠入井中!
噗通!
井底传来一声闷响,以及她痛苦的呻吟,随即沉寂下去。
李寻欢身形一动,掠至井边,向下望去。
井深不见底,黑暗隆咚,只隐隐传来林仙儿微弱的抽泣声。
那诡异的铃声,也在林仙儿坠井的刹那,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苦肉计?灭口?还是…真的意外?
李寻欢默立于井边,目光锐利如刀。
这口井…正是白日里发现令牌和玉佩的废井!
林仙儿偏偏坠入了这口井!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探查——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仙儿!仙儿你在哪里?!”是林天独焦急的声音!林震霆和数名持火把的家丁紧随其后,显然是被方才的打斗声和尖叫声惊动。
他们冲入庭院,火光瞬间照亮了狼藉的地面和井边的李寻欢。
“李公子?!”林天独看到李寻欢,又看到地上的血迹和破损的门窗,脸色大变,“发生了什么事?仙儿呢?!”
林震霆则死死盯着李寻欢,手按刀柄,厉声道:“李寻欢!你把我侄女怎么样了?!”
李寻欢默然指了指那口枯井:“林小姐受惊,失足坠井了。”
“什么?!”林天独骇然失色,扑到井边,朝下呼喊:“仙儿!仙儿!你怎么样?!”
井底传来林仙儿微弱而痛苦的回应:“爹…我…我的脚好像断了…好痛…”
林天独急得团团转,连声命令家丁:“快!快去找绳索!找梯子!救人!快!”
家丁们慌忙应声,四下奔忙。
林天独猛地转向李寻欢,目光锐利:“李公子,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有打斗?仙儿为何会受惊坠井?”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与质问。
林震霆更是直接拔刀出鞘半寸,杀气腾腾:“是不是你对我侄女图谋不轨?!”
李寻欢面对逼问,面色依旧平静:“有西域杀手潜入,欲对林小姐不利,被我击退。林小姐受惊逃跑,不慎坠井。”他言简意赅,省略了关键细节。
“西域杀手?!”林天独瞳孔一缩,“又是他们?!他们为何一再针对仙儿?!”
李寻欢淡淡道:“这就要问林小姐自己了。”
就在这时,井底突然传来林仙儿带着哭腔的呼喊:“爹!不关李公子的事!是…是那些坏人要杀我…是李公子救了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她竟出声为李寻欢辩解,语气真诚,充满后怕与感激。
林天独闻言,脸色稍缓,对李寻欢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李公子再次出手相救!林某感激不尽!”但他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林震霆重重哼了一声,收刀回鞘,脸色依旧阴沉。
绳索很快找来,家丁们手忙脚乱地将受伤的林仙儿从井底拉了上来。她果然右脚踝扭曲,显然已经骨折,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地被林天独搂在怀中安慰。
“爹…我好怕…”她哭泣着,目光却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李寻欢一眼,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光芒。
李寻欢默然看着这一切,心中冷冽如冰。
这出戏,越来越精彩了。
林仙儿坠井,是意外?是灭口?还是…为了井下的什么东西?
那诡异的铃声,又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而漩涡深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远处,更高的屋脊阴影中。
一道白衣身影悄然独立,远远望着庭院中忙乱的人群和孤立的李寻欢。
白芷目光深邃,手中轻轻摩挲着一枚小巧的银铃。
方才那诡异的铃声,似乎与她有关。
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夜,更深了。
人心,比井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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