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炼魔殿那巨大的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殿内传出的低沉诵经声,如同魔咒,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李寻欢四人隐在偏殿外的阴影中,如同四支即将离弦的箭,蓄势待发,目标直指那通往地下密道的入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都似乎在这片区域止息,只剩下那令人烦躁的魔音和彼此间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谢颜的手即将触碰到偏殿那扇雕花木门上的隐秘机关时——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悠扬,却带着刺骨寒意的铃铛声,毫无征兆地从炼魔殿深处炸响!
这铃声,与之前索魂铃使所用的铃声同出一源,但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它不再是单一的声响,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瞬间穿透了厚重的殿墙,弥漫在整个空间。铃声时而高亢,如金铁交击,刺得人耳膜生疼;时而低沉,如怨鬼呜咽,直钻心底,勾起人最深的恐惧与杂念。更可怕的是,这铃声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并非仅仅作用于听觉,而是直接震荡人的神魂!李寻欢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父亲惨死的画面、林诗音担忧的眼神、一路奔逃的血腥……心神剧烈摇曳,几乎要失守!
“稳住心神!”李寻欢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体内内力急速运转,强行将那魔音带来的幻象和躁动压了下去。他看向身旁,龙啸云脸色涨红,虎目圆睁,显然也在极力抵抗;谢颜俏脸煞白,指尖扣着的绣针微微颤抖;就连经验最丰富的赵无影,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铃声,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可怕!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
“轰隆!”
炼魔殿那两扇沉重的、雕刻着狰狞鬼怪的大门,猛地向内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夹杂着浓郁的檀腥味扑面而来!
门内阴影中,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疾射而出,瞬间落在殿前广场中央,呈扇形散开,挡住了四人的去路。
为首一人,身披一件异常宽大、色泽暗红如凝固鲜血的袈裟,在惨淡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身形枯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站在那里,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散发出渊渟岳峙般的可怕气势。他面容干瘪,皱纹堆叠,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如同两盏幽绿的鬼火,扫视过来,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冰冷和漠然。他右手高举,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古、通体金黄、足有海碗大小的铃铛——摄魂金铃!刚才那慑人心魄的魔音,正是由此铃发出!
正是此寺主持,幽冥鬼姥座下亲传弟子之一,“摄魂铃王”寂灭大师!
他身后,分立着四名僧人。这四人并未穿着袈裟,而是一身紧窄的黑色劲装,外罩杏黄短褂,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狂热而凶戾,手中各持一柄弧度极大的奇形弯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蓝汪汪的幽光,显然淬有剧毒。正是金刚门内专司搏杀的精锐——“黄衣护法”!
“阿弥陀佛——”寂灭大师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何方宵小,不知天高地厚,敢夜闯佛门清净地,扰我佛门清修?”
他嘴上说着佛号,眼中却无半分慈悲,只有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杀意。显然,他们的潜入,早已被对方察觉!这根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话音未落,寂灭大师手腕轻轻一抖!
“叮铃铃——嗡——!”
摄魂金铃再次响起!这一次,音波不再是扩散弥漫,而是凝聚成一股无形的、肉眼难见的冲击波,如同怒海狂涛,朝着李寻欢四人站立的位置猛扑过来!音波过处,空气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地上的尘土被激起一圈圈涟漪!
“小心音攻!”李寻欢厉声示警,身形急退,同时内力灌注双耳,竭力抵挡那直透脑髓的魔音。他感到气血一阵翻涌,眼前微微发黑。
“妖僧受死!”龙啸云性情刚烈,受此魔音侵袭,胸中怒火更盛,暴喝一声,强行压下不适,长剑“啸风快剑”已然出鞘!剑光如匹练,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人随剑走,直取寂灭大师咽喉!他试图以雷霆之势,打断对方的铃音。
然而,那无形的音波竟如同实质的墙壁!龙啸云的剑锋刺入音波范围,速度骤然一滞,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剑身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凌厉的剑气被层层削弱!寂灭大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腕微动,铃声节奏一变,一股更强的反震之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龙啸云手臂发麻,险些长剑脱手!
与此同时,那四名黄衣护法动了!他们身形如电,配合默契,四柄淬毒弯刀划出诡异的弧光,从左右两侧包抄而上,刀法狠辣刁钻,专攻下三路和关节要害,瞬间将谢颜和赵无影卷入战团!
“找死!”谢颜娇叱一声,红袖舞动,“茉莉绣针”如天女散花般洒出,银针细如牛毛,专打敌人眼目、手腕要穴,试图阻滞他们的攻势。但黄衣护法身法诡异,弯刀挥舞间形成一片刀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竟将大多绣针格挡开来,即便有漏网之鱼,也被他们凭借诡异的身法扭身避开,难以造成致命伤害。
赵无影抽出随身短刃,身形飘忽,与一名护法缠斗在一起。他武功以灵巧诡诈见长,但对方刀沉力猛,招式凶悍,一时之间也只能勉强周旋。
激战瞬间爆发!广场之上,剑光、刀影、绣针、铃音交织在一起,杀气冲天!
然而,李寻欢却并未立刻加入战团。他退到战圈边缘,目光如炬,死死锁定着场中央那个枯瘦的身影——寂灭大师。
他没有动用飞刀。
他在观察。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这摄魂金铃的威力,远超想象。它不仅扰人心神,更能形成实质的气劲冲击,攻防一体,几乎毫无破绽。龙啸云刚猛无匹的剑法,在音波面前竟显得束手束脚。谢颜和赵无影也被四名护法死死缠住,险象环生。
硬拼,绝非上策。
李寻欢闭上眼,并非放弃,而是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双耳,去倾听那无处不在、令人心烦意乱的铃声。
铃声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汹涌澎湃,似乎永无止境。但在那波涛之下,李寻欢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这铃声并非一成不变,它有节奏,有起伏,有强弱转换的节点。当一波音浪达到顶峰,即将回落,下一波音浪尚未完全涌起的那个极其短暂的刹那……存在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间隙!
就像呼吸,一呼一吸之间,总有一瞬的停滞。
这个间隙,转瞬即逝,可能比眨眼还要快!但,这就是破绽!是这看似完美无缺的音波防御唯一的弱点!
同时,李寻欢也在感受着自己内心的变化。魔音勾起的幻象与恐惧,如同心魔,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父亲的死、同伴的伤、未来的迷茫……种种负面情绪在铃声的催化下放大。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强迫自己冷静,将心神沉入那新悟的刀意之中。
“冥刀”的死寂,可以对抗魔音的侵蚀,心若寒冰,万念不生。
“瞬刀”的决绝,需要抓住那电光石火的间隙,一击必杀。
而“曦刀”的温暖与希望,则是支撑他在这绝境中保持清醒、不被心魔吞噬的根本力量。
三种意境,在他心中流转,对抗着外魔与内魔。
他缓缓抬起了手,指尖扣住了一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刀身冰凉,却仿佛与他心跳的频率开始隐隐契合。
他在等待。
等待那个最佳的时机。
等待潮水回落,新潮未起的那个瞬间。
等待心、意、刀,完美合一的那一刻。
场中,龙啸云怒吼连连,剑法虽猛,却被音波死死压制,身上已添了几道浅浅的血痕。谢颜和赵无影也是守多攻少,形势岌岌可危。
寂灭大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铃声响得越发急促,音波如同无形的绞索,不断收紧。
危机,一触即发。
李寻欢的眼睛,猛地睁开!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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