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的北平刚开春,却依旧冷得刺骨。大栅栏胡同的积雪开始融化,路面成了烂泥潭,黑褐色的泥水没过草鞋,踩上去溅起的泥点能染透裤脚,冻得人脚踝发麻。周明远蹲在粮店对面的茶馆里,隔着糊着薄霜的窗户,盯着街面上的动静 —— 伪警察小李正推着粮车往粮店走,车斗里装着根据地急需的小米和玉米面。方景林策反小李已经半个月,今天是第一次让他帮忙运粮,可粮店门口突然多了两个日军士兵,穿着厚呢子军装,皮靴上的冰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手里的三八大盖始终对着粮车,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连拉洋车的都要盘问两句,军犬还时不时冲着路人狂吠。
文三儿推着洋车在茶馆门口来回转悠,假装招揽客人,嘴里吆喝着 “去天桥,便宜嘞”,眼神却始终盯着粮店门口的日军。他凑到茶馆窗边,压低声音对周明远说:“小李刚才给我使了个眼色,左边眼角眨了三下 —— 是咱们约好的‘有麻烦’信号,我瞅着粮袋角落,好像有个金属片,闪着光,八成是日军放的跟踪器。” 周明远的心沉了沉,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放大镜 —— 这是白连旗去年去天津前给他的,镜片磨得透亮,能看清细微的痕迹。他假装端着粗陶茶碗喝茶,用放大镜透过窗户缝隙观察粮车,果然在最外侧的粮袋上看到个指甲盖大的金属片,贴在麻袋缝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金属片边缘还沾着些许泥土,似乎是被刻意按压进去的,上面隐约有类似编号的刻痕。
“得把跟踪器取下来,” 周明远的声音压得很低,茶碗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不然粮车一到根据地,日军就会跟着跟踪器来清剿,到时候不仅粮食保不住,同志也会暴露。” 文三儿点点头,刚要推门出去,就看见小李推着粮车往茶馆方向走,两个日军士兵跟在后面,枪托斜倚在肩上,手指始终扣在扳机护圈上,警惕得很。小李的脸色很紧张,额头上渗着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冻成了小冰粒 —— 他显然也发现了跟踪器,却不敢声张,怕被日军看出破绽。小李的嘴唇都被冻得发紫,推粮车的手也微微颤抖,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茶馆这边,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求助。
周明远突然推开茶馆门,故意往粮车方向撞过去,肩膀重重顶在粮袋上,“哗啦” 一声,两袋小米掉在地上。“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他假装慌乱,赶紧弯腰去捡粮袋,手指趁机摸到粮袋缝里的金属片,指甲用力一抠,将跟踪器捏在手里,迅速塞进袖筒 —— 金属片冰凉,边缘刮得手腕生疼,却不敢松手。日军士兵骂了句 “八嘎牙路”,用枪托狠狠推了周明远一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两步:“快点捡!耽误皇军的事,把你抓去宪兵队!” 周明远忍着后背的疼,把粮袋重新搬上车,袖筒里的跟踪器硌得胳膊发僵,生怕一动就掉出来。他的手掌因为紧张和寒冷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将粮袋归位,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李推着粮车继续往前走,日军士兵跟在后面,眼睛死死盯着粮车,没注意到周明远和文三儿悄悄跟了上来。刚拐过巷口,就看见方景林带着两个伪警察走过来,他们换了便衣,穿着灰布短褂,腰间别着匕首,手里拿着根麻绳,假装在巡逻查 “可疑分子”。“前面的粮车,停下来检查!” 方景林故意大声喊,声音里带着伪警察特有的蛮横,还故意将麻绳甩得啪啪作响。日军士兵愣了愣,刚要掏枪,就被方景林身后的两个伪警察按住了胳膊 —— 这两人都是方景林策反的,早就等着这一刻,动作快得让日军来不及反应。其中一个伪警察还顺势用膝盖顶住日军后腰,另一个则迅速夺下了日军的枪支,动作娴熟得像是经过无数次演练。
“快往根据地跑!这里我们处理!” 方景林压低声音喊,手里的麻绳已经捆住了一个日军士兵的手腕。小李不敢耽搁,推着粮车往城外跑,周明远和文三儿跟在后面,帮忙扶着粮袋,生怕再掉下来。路上坑洼不平,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车轮不时陷入泥坑,几人只能拼命往上抬。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日军的叫喊声,还有 “砰、砰” 的枪声 —— 显然是其他日军发现同伴被抓,正往这边追。周明远摸出腰间的匕首,打开刀鞘,寒光在晨光里闪了闪,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可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离根据地的边界还有半里地,心里不由得越来越紧,手心都攥出了汗。文三儿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滴落,打在地上溅起泥花,他却一刻也不敢放慢脚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 “嗒嗒” 的马蹄声,是根据地的骑兵来了!十几个骑兵骑着战马,马蹄踏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泥水,手里拿着马刀,很快就拦住了追来的日军。马刀劈砍的声音、日军的惨叫声混在一起,还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声。周明远和文三儿趁机推着粮车跑进了根据地边界。小李停下来,靠在粮车上大口喘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还带着颤抖:“总算安全了…… 刚才我真怕被日军追上,要是粮丢了,我都没法跟方警官交代。” 周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感激:“辛苦你了,这粮食能救不少伤员的命,以后还要靠你多帮忙。” 说话间,他看见小李的手掌被车把磨出了血泡,衣服也被汗水浸透,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狼狈。
回到北平城时,天已经黑了。巷口的日军岗楼亮着灯,探照灯还在来回扫动,光束所到之处,积雪泛着惨白的光。周明远在天桥附近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 是段小楼,他还穿着那件破旧的棉袄,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怀里抱着月琴,坐在雪地里,面前放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里面躺着几枚铜板。月琴琴身的红绸已经褪成了灰褐色,却被他用粗布擦得发亮。段小楼看见周明远,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拨动琴弦,唱起了《定军山》的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上次多了几分坚定,在夜色里飘得很远。唱到兴起时,他还故意提高声调,眼角却悄悄瞥向不远处的日军岗哨 —— 这是他和周明远约定的 “安全信号”,若是唱腔平稳,就说明附近没有异常。
周明远往碗里放了两块大洋,低声问:“最近戏园里还太平?” 段小楼手指不停,依旧唱着戏词,声音却压得更低:“日军还在查‘通共戏子’,我让徒弟们暂时散了,等风头过了再聚 —— 昨天还在后台发现了张纸条,是老郑托人转的,说他伤好了,过几天要往天津送批药材。” 周明远心里一暖,原来老郑不仅平安,还在继续为抗日奔波。他没再多说,转身往大栅栏胡同走 —— 夜色里,段小楼的唱腔还在继续,混着远处日军岗楼的灯光,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只要这些人还在 —— 有坚守市井的文三儿,有潜伏伪警的方景林,有传递情报的老郑,有以戏为掩护的段小楼,北平的抗日火种就永远不会熄灭,总有一天,能等来真正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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