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时分渐渐歇止,只剩下屋檐断断续续的滴水声,敲打着劫后余生般的寂静。别墅内的灯光亮了一夜,此刻在渐亮的天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现场初步勘查告一段落,陈明远的遗体已被小心地装入裹尸袋,由水淼的助手陪同运回法医中心进行全面的解剖检验。
书房作为核心现场被严格封锁,技术人员仍在进行更彻底的指纹和微量物证提取,但重心已开始转向外围调查。林森站在二楼的走廊窗口,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清新的庭院,一夜未眠的眼中却毫无倦意,只有冷静的思索。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将刚刚获得的碎片信息不断排列组合。
王闯拿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初步资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通宵工作的疲惫。“林顾问,基本情况摸了一下。保姆和管家是分开问的,口径基本一致,没发现明显漏洞。最早发现异常的是每天来做饭的保姆,时间大概是早上七点半。”
林森转过身,接过资料快速浏览着。保姆的证词、管家的活动时间表、别墅区大门的车辆进出记录……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社会关系呢?”林森问,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低沉。
“这正是问题所在。”王闯搓了把脸,试图驱散困意,“陈明远是知名学者,社交圈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根据管家和学校同事提供的初步信息,我们筛选出三个近期与他有较为密切往来,且可能存在矛盾点的人。”
半小时后,临时征用的别墅客厅变成了询问室。林森和王闯坐在主位,第一个被请进来的是陈明远的侄子,陈志豪。
陈志豪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着名牌logo明显的t恤,但衣服有些褶皱,眼袋深重,头发也乱糟糟的,浑身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焦虑和宿醉未醒的气息。他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神游移不定,不敢与两位警官对视。
“警官,我叔叔……怎么会这样?”他开口问道,声音带着刻意的悲伤,却难掩底色的紧张。
林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切入核心:“陈先生,据我们了解,你最近和你叔叔来往频繁,是吗?”
陈志豪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是……是啊,他是我亲叔叔嘛,我常来看看他。”
“主要是为了什么事?”王闯追问道,语气带着压迫感。
“就……聊聊天,关心一下他老人家……”陈志豪支吾着。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林森平静地打断他,目光如刀,“你近半年来,因为赌博欠下了超过两百万的高利贷。你多次向你叔叔求助,但他最近一次,大约一周前,明确拒绝了你,并且你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有这回事吗?”
陈志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我是欠了点钱……但争吵只是……只是意见不合!我怎么可能害我叔叔?他是我的亲人!而且……而且他立了遗嘱,我是唯一继承人,我怎么可能……”他越说越急,试图辩解,却显得漏洞百出。
巨大的金钱利益,加上明确的冲突动机,让陈志豪的嫌疑骤然升高。林森不动声色地记录着,让他提供了昨晚的不在场证明——陈志豪声称自己昨晚在一家酒吧喝酒到凌晨,但具体细节含糊不清,需要进一步核实。
第二个被请进来的是历史系的另一位教授,赵乾。他与陈明远年龄相仿,但气质迥异。赵乾穿着朴素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锐利,透着一股学究式的固执。
与陈志豪的慌乱不同,赵乾显得十分冷静,甚至有些疏离。“我和明远兄是同事,也是竞争对手。”他坦然承认,“学术观点上,我们确实存在分歧,有时争论会比较激烈。但这仅限于学术范畴。”
“仅限于学术吗?”林森翻看着资料,“我们了解到,今年系里的一个重要课题项目,原本由你主导,但最终立项负责人却变成了陈教授。而且,有匿名信反映陈教授早年的一些研究成果,可能存在争议,而你是少数知情人之一。”
赵乾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项目归属,是学术委员会的决定。至于匿名信,”他冷哼一声,“无稽之谈,我对此不做评论。学术争论是正常的,但我赵乾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为此做出任何有违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他提供了昨晚的不在场证明:整晚在家修改研究生论文,妻子可以作证。他的回答条理清晰,情绪克制,但那种压抑的不满和潜在的怨恨,却瞒不过林森的眼睛。
最后进来的是陈明远带的研究生,李梦。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她的情绪极不稳定,说话断断续续。
“陈老师……他对我要求很严格……上次我的开题报告……他很不满意……”李梦哽咽着,“我压力很大……但我很尊敬他……真的……”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下意识地摸出一小瓶抗焦虑的药物,这个细节被林森敏锐地捕捉到。进一步询问得知,她近期曾因学业压力看过心理医生。她的动机更倾向于情绪化的、非预谋的可能,但一个在巨大压力下崩溃的年轻人,有时会做出极端行为。
三位嫌疑人,三种截然不同的动机:为财,为名,为怨。迷雾似乎更浓了。
询问暂时结束,客厅里只剩下林森和王闯。王闯叹了口气:“三个都有动机,也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陈志豪的赌债和继承权;赵乾的学术恩怨;李梦的心理问题。看起来,陈志豪的嫌疑最大。”
林森没有立刻表态。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活跃起来的城市。凶手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冷静、缜密、对时间和细节有超强的控制力。对比这三个人:陈志豪浮躁慌乱,不像有如此心机;赵乾虽有城府,但其学者式的固执与凶手展现出的灵活狡诈似乎不符;李梦则显得过于脆弱。
哪一个更符合那个能巧妙剪辑监控、精心布置现场的影子呢?还是说,真凶仍然隐藏在这些迷雾之后?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水淼发来的信息。信息很简短,是初步尸检报告的结论摘要,确认了药物中毒致死,以及那个“死后压迫痕”的详细描述。在信息的最后,水淼附加了一句话:
“对遗书原件进行了初步显微观察,纸张纤维中发现极微量蓝色印刷油墨颗粒,非普通书写墨水成分。建议可追溯纸张来源。”
蓝色印刷油墨颗粒?林森的目光再次投向桌上那三位嫌疑人的初步资料。赵乾……除了是教授,还兼任着学校内部一份学术刊物的编委,经常出入印刷厂。
水淼这条看似纯粹技术性的建议,像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将探照灯的光束,引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
林森收起手机,对王闯说:“王队,重点核实陈志豪和赵乾昨晚的不在场证明,尤其是细节。另外,”他顿了顿,“安排人去查一下,陈教授书房里那种规格的信纸,是特制的,还是市面上常见的。如果是特制的,来源是哪里。”
他心中那股对水淼的微妙疑虑,随着这条指向性明确的信息,悄然加深了一分。她是真的仅仅在提供专业线索,还是已经在开始布局,引导他走向她所设定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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