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镜子里的倒影。”
这七个字像冰锥一样钉在林森的脑海里,伴随着出租车雨刷器单调的刮擦声,反复回响。发信人未知,意图不明。是水淼的警告?暗示她已洞悉他的行动?还是真有第三方在暗中观察,发出善意的提醒?亦或,这根本就是扰乱他心神的烟雾弹?
出租车在距离陈志豪公寓一个路口的地方停下。林森付钱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他没有撑伞,让雨水模糊自己的身形,融入灰蒙蒙的街道。他站在一家便利店狭窄的屋檐下,仔细观察着对面那栋老旧的公寓楼。楼宇安静地矗立在雨幕中,窗户大多暗着,像无数只沉睡的眼睛。
“镜子里的倒影”…… 他咀嚼着这句话。字面意思是指要警惕看似一样、实则相反的东西。是在暗示镇纸本身有问题?还是指他身边的人?王闯?那个技术员?或者,是在比喻他自己?他此刻的行为,在某种视角下,是否也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倒影”?
不能再等了。犹豫就是给对手时间。林森压低了帽檐,快步穿过马路,闪身进入了公寓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和老旧灰尘的气味。他按照陈志豪的描述,走上三楼,用钥匙轻轻打开了靠西户的房门。
陈志豪的家杂乱无章,空气中混合着外卖食品和廉价香水的味道。遗物被堆放在客厅角落的几个纸箱里。林森迅速找到了标注着“书房物品”的箱子,很容易就看到了那个用软布包裹着的龙纹青铜镇纸。
他戴上线手套,小心地拿起镇纸。入手沉甸甸的,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他将其翻转,底部朝上。果然如陈志豪所说,非常干净,黄铜底色暴露无遗,与周围氧化形成的暗色包浆形成鲜明对比,像是被什么溶剂仔细擦拭过,甚至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新”。
这太刻意了。一个经常使用的老物件,底部怎么可能如此一尘不染?水淼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吗?林森的疑虑更深了。但他没有时间仔细端详,必须尽快离开。他将镇纸用准备好的证物袋装好,塞进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迅速检查了一下没有留下痕迹后,悄然离开了陈志豪的家。
雨水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林森没有叫车,而是步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穿过了几个街区,最终钻进了一条狭窄、潮湿的后巷。巷子深处有一家挂着“精密钟表维修”招牌的小店,店面破旧,毫不起眼。这是林森唯一完全信得过的地方——店主是他已故父亲的旧友,一位曾是军工系统顶尖材料工程师的古怪老人,人称“老钟”。
推开叮当作响的店门,店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老钟正戴着放大镜,在台灯下摆弄一块复杂的机械机芯,头也没抬:“小子,又惹什么麻烦了?”
林森反手锁上门,将帆布包放在柜台上,低声道:“钟叔,救命的东西,需要最快、最隐秘的全面分析。重点是底部,任何微量残留,指纹、压痕、纤维、化学溶剂成分,越详细越好。”
老钟这才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林森一眼,又看了看那个证物袋,花白的眉毛挑了挑:“规矩你懂。”
林森点头:“结果只出给你我,不留底,不联网。”
老钟不再多问,拿起证物袋,走进了后面更狭窄的工作间。里面摆放着各种改装过的、看起来远超钟表维修范畴的精密仪器。林森等在外面,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耳朵竖着,留意着门外任何细微的动静,那条警告短信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老钟走了出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热敏纸单据,上面的数据密密麻麻。
“小子,你这东西,有点意思。”老钟把单据递给他,“底部被一种高纯度有机溶剂彻底清洁过,手法很专业,几乎没留痕迹。但是,‘几乎’不代表完全没有。”
林森急切地看向单据。老钟用粗糙的手指指着几行数据:“溶剂残留检测到了,是实验室级别的。更重要的是,在几处微观划痕的深处,光谱分析捕捉到了极其微量的颗粒残留。一种是红色印泥,成分很老派,符合你目标人物的使用习惯。另一种……”老钟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森,“是极其细微的皮肤碎屑和油脂,嵌得深,清洁时被忽略了。足够做dNA比对。”
dNA!林森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能从镇纸底部提取到不属于陈明远、而是属于凶手的dNA……
“能比对吗?”林森的声音有些沙哑。
“需要样本。”老钟言简意赅。
林森脑中飞速旋转。如何合法地拿到水淼的dNA样本进行比对?这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老钟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疑惑:“还有一点很奇怪。我在分析底部材质时发现,这镇纸的重量分布……有点不对劲。核心密度似乎偏高。当然,这可能是铸造时的瑕疵,但不常见。”
重量分布?林森一愣,这个细节似乎与案情无关,但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带着那张充满希望又布满迷雾的分析单,林森离开了钟表店。雨小了些,但天色更加阴沉。他感觉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双刃剑,一边是可能指向水淼的铁证(dNA),另一边却是更深的谜团(刻意清洁、重量异常)和那条诡异的警告短信。
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仔细思考下一步。他下意识地走向自己那辆停在几条街外的私人用车。就在他即将走到车边,伸手去掏车钥匙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车窗的玻璃上,雨水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透过水痕,他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而就在自己倒影的肩膀后方,街对面一家咖啡馆的玻璃窗后,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个身影高挑、清瘦,穿着深色的衣服……是水淼?!
林森猛地回头,看向街对面。咖啡馆里灯光温暖,人影绰绰,那个身影却已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是幻觉吗?还是……她真的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那句“小心镜子里的倒影”,难道就是在预示这一刻?她让他“小心”,是威胁,还是……在告诉他,她就在“镜子”的另一边看着他?
林森站在雨水中,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分不清,刚才那一瞥,究竟是真实的追踪,还是自己内心恐惧的投射。但他知道,这场博弈的赌注,正在无限加大。他不仅要在物证上找到突破口,更要在心理上,对抗那个无处不在的、如同镜中倒影般的对手。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紧紧握着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分析单,目光透过布满水汽的前挡玻璃,望向城市模糊的远方。
下一个回合,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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