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内弥漫着机油、尘埃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黑暗几乎是绝对的,只有身后远处安全屋方向透入的一丝微弱、摇曳的应急红光,如同恶魔窥视的眼睛,很快也被蜿蜒的管壁吞噬。林森只能凭借触觉和前方阿影窸窣的爬行声艰难前行。
管道四壁冰冷、光滑,布满了油垢,有些地方异常狭窄,需要收缩肩膀才能勉强通过。每一次手肘和膝盖与金属壁的碰撞,都在寂静中发出被放大的闷响,让他心惊肉跳。身后的追兵似乎被暂时阻隔在那扇被破坏的门后,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找到其他入口,或者干脆用更暴力的手段破坏管道。
“跟紧!”阿影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这段是废弃的次级循环管道,地图上没有标注,但能绕开b区的主要监控。坚持住,快到汇合节点了。”
林森没有回应,保存着体力。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阿影的出现,以及她提供的关于陈教授、“镜像计划”和水淼的信息,冲击力巨大。但多年的刑警本能让他无法完全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自己人”。陈教授布局再深,安排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潜入“彼岸”这种龙潭虎穴,是否太过冒险?她的身份,她的动机,依然笼罩在迷雾中。
爬行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肌肉因持续紧绷而酸痛。就在他感觉体能快到极限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来自管道侧壁一个不起眼的检修口,格栅被卸下放在一旁。阿影灵巧地钻了出去,然后回身伸手拉林森。
林森探出身,发现自己位于一条异常高大的通道上方。这条通道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区域都不同,两侧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或纯白墙壁,而是覆盖着深蓝色的、类似吸音绒布的材质,天花板极高,隐藏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脚下一条狭窄的金属网格走道向前延伸,走道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地心。空气在这里几乎凝滞,带着一种陈旧纸张和电子设备待机时产生的、极细微的臭氧混合气味。
这里安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这里是‘镜廊’,”阿影压低声音,如同耳语,仿佛害怕惊醒沉睡于此的某种东西,“连接几个核心研究区的废弃数据传输通道,后来被‘镜像计划’的部分备用系统占用。主系统监控薄弱,但……有其他风险。”
“什么风险?”林森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深蓝色的绒布墙壁在微弱的光线下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和光线,给人一种诡异的压抑感。
“不确定。”阿影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有传言说,早期不稳定的‘镜像’实验体会在这里游荡……或者说,是它们的‘数据幽灵’影响了环境传感器,产生幻觉。”
林森蹙眉。他不相信鬼魂,但相信高度逼真的全息投影或神经干扰技术足以制造出堪比幻觉的效果。
他们沿着狭窄的网格走道小心翼翼前行。脚下的虚空带来强烈的坠落感,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走道两旁深蓝色的绒布墙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极不显眼的、闪烁着微弱绿色或红色指示灯的接口箱,上面标注着复杂的代码,如“mirror-Alpha-7”、“Synapse-backup-Ω”。
突然,阿影停下脚步,示意林森蹲下。前方通道拐角处,传来一阵规律而轻微的“嘀嗒”声,像是某种机械钟表在行走,但又带着一丝电子音的滞涩。
两人屏住呼吸。那“嘀嗒”声越来越近,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被光线投射在拐角处的蓝色绒布墙上,正在向他们靠近!
林森全身肌肉绷紧,准备随时应对攻击。阿影则紧张地握住了怀中那个“星火之钥”母密钥。
影子在墙上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终于,那个制造出声响和影子的“东西”走出了拐角。
那是一个……机器人?或者说,是一个高度拟人化的机器骨架。它大约一人高,外壳是某种暗哑的金属色,没有覆盖仿生皮肤,关节和传动结构暴露在外,头部是简单的球形传感器阵列,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它的动作略显僵硬,但异常平稳,一条机械臂前端不是手,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带有多种接口和微雕工具的圆盘。它似乎没有注意到紧贴墙壁、处于视觉死角的林森和阿影,只是沿着走道,用那条机械臂上的工具,依次检查墙上的接口箱,发出“嘀嗒”的检测声。
“是‘清道夫’,”阿影极度轻微地松了一口气,“旧型号的维护机器人,负责基础线路和接口检查。智能很低,只要不主动攻击或挡住它的固定路线,它就会无视我们。”
果然,那台被称为“清道夫”的机器人从他们面前平稳地“走”过,红色的传感器扫过他们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着它永无止境的检测工作,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
虚惊一场。但林森的心却沉了下去。连维护机器人都如此先进且专业化,“镜像计划”所涉及的技术层面,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他们继续前进。在穿过一片由垂落的粗大线缆形成的“帷幕”后,眼前豁然开朗。通道在这里抵达尽头,前方是一扇巨大的、没有任何标识和门把手的黑色金属门。门体光滑如镜,倒映出他们两人狼狈而警惕的身影。
门旁,有一个不起眼的、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凹槽,形状正好与“星火之钥”吻合。
“就是这里了,”阿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激动,“‘零号档案室’。”
阿影取出母密钥,深吸一口气,将其嵌入凹槽。
没有炫目的光芒,也没有巨大的声响。只有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如同最精密的锁具被打开。厚重的黑色金属门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灰尘、低温与信息素(一种用于保护电子元件的特殊气味)的气流涌出。
门后,是一片无垠的黑暗。
阿影率先侧身挤了进去,林森紧随其后。
就在他完全踏入黑暗的瞬间,身后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迅速关闭,将最后一丝来自“镜廊”的光线彻底切断。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林森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但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几秒钟后,或者更久,一点微光自他们头顶亮起。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如同星辰在夜空中次第点燃。无数个微小的光源在极高的穹顶上亮起,勾勒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球形的内部空间轮廓。
这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档案室”。
他们站在一条环绕球形内壁的狭窄金属走道上,脚下就是无底的黑暗。而球形的内壁上,布满了无数个整齐排列的、如同蜂巢般的透明格槽,一直向上延伸,没入顶部的微光中。
每一个格槽里,都悬浮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处于沉睡或冷冻状态的人体。他们男女老少皆有,面容安详,身体连接着无数细小的管线,浸泡在某种淡蓝色的维持液中。
而在球形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流动和重组着数据的全息投影。投影的核心,是一个林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三维人体模型,旁边滚动着海量的生物数据、神经图谱和行为模式分析。
那个三维模型的脸,赫然是——
林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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