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退潮般，从那个充斥着光芒与纷争的奇异空间抽离，回归到沉重、剧痛且布满尘埃的现实。林森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口鼻间满是硝烟与某种奇异腥甜混合的味道。
他依旧躺在坑底那片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源池”边缘，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已经彻底黯淡、仿佛普通黑色石块的“星火之钥”。周围的震颤似乎平息了许多，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结构崩塌声，证明着这座巨塔的废墟仍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走向终结。
他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望向“源池”中央。
池水不再沸腾，变得异常清澈平静，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白光，如同液态的月光。在那光芒的中心，水淼的身影静静悬浮着。她不再是纯粹的光影，而是拥有了近乎实质的轮廓，白色的长裙如同莲花般在水中轻轻飘荡。她双目紧闭，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安宁，甚至带着一丝稚子般的纯净，仿佛所有的偏执、冰冷、挣扎与痛苦都已离她远去。
她成功了？那个冰冷的塔意志，真的被她的人性所“安抚”和“覆盖”了？
林森心中没有答案，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更深沉的茫然。他做到了，他帮水淼守住了最后的人性，但代价是什么？这座塔，以及塔所代表的一切，又将何去何从？
他艰难地爬起身，走到池边。池水触手温润，蕴含着庞大的生命能量，但那种令人心悸的、试图同化一切的冰冷意志确实消失了。他尝试着呼唤：
“水淼？”
没有回应。她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或者说，某种意识层面的“休眠”。她的存在本身，似乎成了这座塔废墟与新生的“源池”之间一个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点。
他必须离开这里。救援可能很快会到，影还独自在岩缝中，生命垂危。但他能就这样把水淼留在这里吗？留在这个充满未知、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的深渊？
他尝试触碰池水，想将水淼带出来。但当他的手指刚接触到那温暖的白光，一股柔和却坚定的阻力便传来，仿佛池水本身在保护着她，拒绝外界的干扰。同时，他脑海中接收到一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池水本身的意念：
“稳定……需要时间……融合……未完成……”
“外部……干扰……危险……”
是水淼残存的意识？还是这座塔最后的“本能”在警告他？
他缩回手，眉头紧锁。带走水淼，可能会破坏这种脆弱的平衡，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让她刚刚稳定下来的意识再次崩溃。留下她，则意味着将她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无论是废墟本身的不稳定，还是即将到来的、身份不明的救援者。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就在他踌躇不定之际，头顶上方，隐约传来了直升机旋翼特有的、由远及近的低沉轰鸣声！
救援到了！比他预想的更快！
他心中一紧。是福是祸？来的会是Z的组织“星火”吗？还是官方力量？或者是……“黑鸢”或其他觊觎此地秘密的势力？
他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池水中安宁沉睡的水淼。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执掌“云脑”、俯瞰众生的“神”，也不是那个在棋盘上与他生死博弈的对手，只是一个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刚刚找回自我的“人”。
他无法将她交给未知。
但他也无法强行带她走。
一个折中的、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形成。
他快速扫视周围，在池边找到了一块相对平整、坚固的金属板残骸。他用随身携带的、已经磨损严重的匕首，用尽力气在金属板上刻下了一行字：
【她还活着，意识稳定，勿扰。林森。】
然后，他将这块金属板立在水淼所在的池边，希望救援者能看到并理解。
接着，他不再犹豫，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开始向上攀爬。他必须尽快回到影的身边，也必须去面对那些即将到来的救援者，掌控局面，或者说……争取时间。
向上攀爬比下来时更加耗费体力。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高度透支让他几乎虚脱，但他靠着顽强的意志力，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动。直升机的轰鸣声在头顶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探照灯的光柱在浓烟中扫过。
当他终于再次爬出巨坑边缘，瘫倒在焦土上剧烈喘息时，一架通体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型直升机，正卷起漫天烟尘，在不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废墟上缓缓降落。
舱门打开，几名穿着灰色作战服、装备精良、动作干练的人员迅速跃出，呈警戒队形散开。他们的装备制式与“黑鸢”或“守夜人”都不同，带着一种更偏向科研与探索的风格。
为首的一人，摘下了防护头盔，露出一张林森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面孔——
竟然是杨博士团队里的那个年轻技术员，唐源？！
唐源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了许多，虽然脸上还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多了一种之前没有的沉稳和……锐利？他快步走到林森面前，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
“林先生！你还活着！太好了！”唐源的语气带着真实的庆幸，但那双眼睛却飞快地扫过林森全身，尤其是在他怀中那枚黯淡的“星火之钥”上停留了一瞬。
“唐源？你怎么……”林森心中警铃大作。唐源不是应该昏迷在丛林里吗？他怎么成了救援队的一员？这救援队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方舟’。”唐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压低声音快速解释道，“杨博士出事前，将我推荐给了‘方舟’——一个致力于研究和收容‘超自然’及‘超法规’现象的国际中立组织。他们一直在监控‘彼岸’和‘起源之塔’的异常信号。你的求救信号被我们截获了。”
“方舟”？中立组织？林森心中疑虑更深。他看了一眼唐源身后那些训练有素、沉默寡言的队员，他们的眼神冷静而专业，不带明显的敌意，但也绝无温情。
“影呢？”林森更关心这个。
“我们的另一支小队已经根据信号定位找到了她，她情况很危险，但生命体征稳定，正在接受紧急救治。”唐源说道，同时目光再次投向林森身后的巨坑，“林先生，下面的情况……水淼她……”
林森心中一凛。他们知道水淼！他们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救援！
他强撑着站起身，挡在唐源和巨坑之间，尽管这个动作显得如此无力。
“她还活着，”林森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但她现在很脆弱，不能被打扰。”
唐源看着他，眼神复杂，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点头：“我们明白。‘方舟’的宗旨是‘观察、收容、保护’，而非毁灭或利用。我们不会采取激进手段。”
他挥了挥手，一名队员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唐源操作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坑底的实时热成像和能量扫描图。可以清晰地看到“源池”那温暖而庞大的能量团，以及中心那个代表水淼的、相对较小但稳定的生命信号。
“能量场趋于稳定，意识波动平和……难以置信，她竟然真的……”唐源看着屏幕，喃喃自语，脸上露出惊叹的神色。他抬头看向林森，眼神中充满了探究，“林先生，你究竟……做了什么？”
林森没有回答。他只是疲惫地靠在旁边一块烧焦的岩石上，看着远处正在被“方舟”队员小心翼翼转移上直升机的、依旧昏迷的影。
他知道，暂时的危机或许解除了，但更大的漩涡，才刚刚开始。
“方舟”……他们会信守承诺吗？水淼在坑底的“休眠”能持续多久？那个被“安抚”的塔意志，真的会一直沉睡吗？
而他手中这枚似乎已经失去所有力量的“星火之钥”，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直升机旋翼卷起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角和发梢，带着灰烬与未知的气息。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水木残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