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未持续太久。真实的、带着辐射尘埃味道的风，如同冰冷的舌头，舔舐着“方舟”第七区的残骸，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不安的呜咽。远处偶尔传来的金属疲劳断裂的刺耳声响，提醒着幸存者们，这片废墟并非稳固的避难所，而是一座随时可能进一步坍塌的坟墓。
林森在冰冷和剧痛中挣扎着维持意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玻璃碴。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身体的状况，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感知周围环境上。唐源的妥协，水淼的沉默，都像是覆盖在火山口上的薄冰，一触即碎。那远处隐约传来的、非自然的低沉嗡鸣，更是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瑟。
影的情况稍好，但也好得有限。她透支了本源力量，此刻蜷缩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但她依旧强撑着，时不时担忧地看向林森和水淼的方向。
水淼背对着所有人，坐在废墟高处，如同一尊失去信仰的石像。她不再散发任何能量波动，但那挺直的脊背和绝对的静止，本身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唐源是四人中看起来最具行动力的一个。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然后开始在这片有限的、相对稳定的区域内缓慢移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像是在清点遗产的破产清算员。
“我们需要水，食物，还有……能抵御辐射和低温的庇护所。”唐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务实的冷酷，“基地的生态循环系统肯定完蛋了。主能源崩溃，备用能源……希望渺茫。”
他停下脚步，用脚踢开一块烧焦的板子，下面露出半截扭曲的、标记着医疗符号的柜子。“先从可能存有应急物资的地方开始吧。”
林森忍着剧痛，尝试挪动身体，却引来一阵头晕目眩和更剧烈的咳嗽。他现在的状态，连站起来都困难。
影见状，挣扎着想爬起来帮忙。
“你待着。”唐源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疑，“保存你最后那点力气，或许还有用。”他的话意味深长，目光在她和林森之间扫过，显然还惦记着他们特殊的“灵韵”本质。
他自己动手，开始在那半截柜子里翻找。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效率很高。很快，他找出几管密封的、标签模糊的高能营养剂，两个瘪了一半的水囊，还有一小盒基础的医疗用品——止血凝胶、抗生素和几支强效镇痛剂。
收获寥寥，但在这片废墟中，已是救命稻草。
他拿着东西走回来，没有立刻分配，而是看着林森和水淼。“怎么分？”
这是一个简单的试探，关乎这个脆弱同盟最基本的信任和规则。
林森喘着气，看向唐源手中的物资，又看了看远处依旧如同石像般的水淼，最后目光落在身边担忧的影身上。
“按需分配。”林森的声音嘶哑，“水和食物，优先保证能行动的人，尽快找到更多资源和出路。药品……我需要镇痛剂，影需要……任何能补充元气的东西。”他没有提水淼，这是一种无声的施压，逼她做出反应。
唐源挑了挑眉，似乎对林森的“公正”有些意外，又似乎在预料之中。他扔给林森一支镇痛剂，又拿起一管营养剂，犹豫了一下，走向影，递给她。“省着点用。”
然后，他拿着剩下的物资，走向水淼所在的废墟高处。
他在距离水淼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靠得太近。“水淼女士，这是你那份。”他将一管营养剂和一个水囊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上。
水淼没有任何反应，连背影都没有丝毫晃动，仿佛没有听到。
唐源也不在意，放下东西便退了回来。他知道，有些界限，暂时不能逾越。
林森将镇痛剂注入颈部，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暂时压制了部分剧痛，让他混沌的大脑清晰了一些。他看向唐源，直接问道：“你对那声音有什么看法？”他指的是远方那低沉的嗡鸣。
唐源脸色凝重起来，他侧耳倾听片刻，那嗡鸣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规律的、仿佛引擎运转的节奏感。
“不是自然现象。”唐源肯定地说，“频率稳定，源点似乎在移动……要么是‘方舟’其他残存区失控的装置，要么……”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闪烁，“就是外界来的‘客人’。”
“外界？”影虚弱地问道，“是救援吗？”
唐源嗤笑一声，带着讽刺：“救援？小姐，别忘了我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方舟’是隐藏在阴影里的组织，第七区更是绝密。外界常规力量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更大的可能是……其他窥探‘方舟’技术的势力，或者……被‘摇篮’离去时爆发的能量信号吸引来的……‘掠食者’。”
这个词让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像般的水淼，突然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空洞而狼藉的眼睛，看向了唐源和林森的方向。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他们，落在了更遥远的虚空。
“能量特征……分析……”她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非……‘方舟’制式……带有……‘坟场’的……锈蚀味道……”
“坟场？”林森心中一动，立刻追问，“你说清楚！”
水淼却不再言语，重新转回头，恢复了那拒人千里的姿态。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无意识间的呓语。
但这句话，却像一块冰，砸进了林森和唐源的心底。
“坟场……”唐源低声重复，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指的是……‘旧世坟场’？那些在第三次科技泡沫破裂后，流落在文明边缘地带的、由废弃军工体和流亡AI控制的……无法之地？”
如果真是“旧世坟场”的拾荒者或者掠夺者被吸引了过来，那他们的处境，将比面对基地内部的勾心斗角更加危险百倍！那些存在，是为了资源和技术可以不择一切的鬣狗！
呜嗡——！！！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最坏的猜想，远方的低沉嗡鸣声，陡然放大了数倍！并且，开始伴随着一种尖锐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噪音，迅速由远及近！
“他们来了！”唐源猛地站起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不加掩饰的惊惶。
林森挣扎着想要坐起，影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就连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水淼，那僵硬的肩膀，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脆弱的同盟，尚未真正开始，便迎来了来自外部废墟的、第一波致命的冲击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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