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虚无,而是能量过度释放后,万物凋零的余烬。动力舱内弥漫着刺鼻的臭氧、熔融金属和焦糊蛋白质混合的呛人气味。应急灯在短路中明灭不定,投下摇曳扭曲的光影,如同为这场惨剧献上的无声哀悼。
林森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身体仿佛被拆解成了无数碎片,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强行催动钥匙烙印的透支,叠加近距离能量爆炸的冲击,几乎将他的存在彻底抹去。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深渊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温和的暖流,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阳光,缓缓浸润了他濒临破碎的灵魂。
这感觉……有些熟悉。并非“初始之火”的浩瀚本源,也非钥匙烙印的共鸣指引,更像是……在“晨曦”号上,影无意识间散发出的那种安抚与守护的意念?但这股暖流更加凝练,更加……具有明确的治愈指向性。
是错觉吗?还是……
暖流持续涌入,如同最精巧的织工,开始缓慢地修补他意识与身体上那触目惊心的裂痕。剧痛在一点点消退,涣散的思维重新开始凝聚。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睑。
映入眼帘的,是动力舱那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惨状。焦黑的残骸,扭曲的金属,凝固的熔融物……以及,散落在各处的、生死不知的同伴。
离他最近的是沃克上尉,他半个身子被炸飞的仪器柜压住,作战服焦黑破损,露出的皮肤一片血肉模糊,但胸膛似乎还有微弱的起伏。那名士兵倒在更远处,一动不动。
唐源……那个引爆了能量缓冲单元的罪魁祸首,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凹坑和些许难以辨认的残留物,似乎已在爆炸中彻底汽化。
镜像水淼站在稍远一些、相对完整的位置,她由能量构成的身体比之前透明了许多,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不断闪烁着,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的疲惫与凝重。她正低头检查着沃克上尉的状况。
看到林森苏醒,镜像水淼抬起头,星云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命真大。看来‘钥匙’选你,不是没道理的。”
林森没有力气回应她的调侃,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全身骨骼的哀鸣。那股治愈的暖流依旧在持续,支撑着他没有再次倒下。
“其他人……”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上尉还活着,但伤得很重,需要紧急医疗。那个士兵……恐怕不行了。”镜像水淼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有些冷酷,“至于唐源,自作自受,尸骨无存。”
她走到林森身边,蹲下身,仔细感知了一下他周身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微弱的治愈性能量残余,眉头微微蹙起:“有意思……这能量痕迹,不是‘初始之火’,也不是我的力量……倒像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林森心中已然明了。是影!或者说是与影同源的、最纯净的“源初灵韵”!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影也在这碎星回廊?还是说,这观测站本身,就储存着这种能量?
“能动吗?”镜像水淼问道,“我们不能呆在这里。爆炸和之前的战斗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而且,观测站的能源核心受损,维生系统撑不了多久。”
林森咬着牙,凭借那股治愈暖流的支撑和自身的意志,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生命垂危的沃克上尉,又看了看这满目疮痍的舱室。
“我们必须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者……至少找到医疗物资。”
“医疗物资恐怕指望不上了。”镜像水淼摇头,“这只是一个废弃的观测站,不是战地医院。不过……离开的方法,或许还有一个。”
她指向动力舱深处,那面在爆炸中部分坍塌、露出了后面更加深邃黑暗的金属墙壁。
“爆炸似乎破坏了后面的结构。那里原本是水清源设置的禁区入口,连我的访问权限都被限制了。现在看来,封印似乎松动了。”镜像水淼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出路,可能是更大的危险,也可能……是水清源藏起来的,真正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禁区?连备份权限都被限制?
林森的心提了起来。水清源的秘密太多,每一个都可能颠覆认知。
但眼下,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这里是等死。
“去看看。”林森做出了决定。
镜像水淼点了点头,她尝试调动所剩不多的能量,凝聚出一团青白色的光球,悬浮在前方照明。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备份)搀扶起昏迷的沃克上尉,艰难地跨过废墟,朝着那面坍塌的墙壁后的黑暗走去。
穿过破口,后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异常洁净安静的通道,与外面炼狱般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通道墙壁是某种暗哑的合金,没有任何标识或接口,只有他们脚步和拖行沃克上尉时发出的细微回响。
那股治愈林森的“源初灵韵”暖流,在这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仿佛在指引着方向。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把手或钥匙孔、浑然一体的圆形金属大门。门中央,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正在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晶石。
那光芒的质感,与治愈林森的能量,以及“初始之火”的气息,都极为相似!只是更加内敛,更加……悲伤。
“这是……”林森看着那块晶石,怀中的钥匙烙印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但这一次,不再是共鸣或吸引,而是一种深沉的哀恸与敬意。
镜像水淼也怔住了,她看着那块晶石,又看了看林森,仿佛明白了什么,低声自语:“原来……他把‘她’……藏在了这里……”
“她?”林森追问。
镜像水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晶石。
嗡……
晶石光芒微微荡漾,那扇浑然一体的圆形金属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个不大的舱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座……水晶棺椁。
舱室中央,一个由纯净能量水晶雕琢而成的透明棺椁静静安置着。棺椁之内,躺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简单白色长裙、面容安详如同沉睡、黑发如瀑般散开的……年轻女子。
她的容貌,与林森在陈明远案件卷宗上看到的、年轻时的水淼,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但更加温柔,更加……毫无生机。
而在棺椁旁边,静静地坐着另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UEF标准病号服、身形消瘦、眼神空洞望着水晶棺椁的……
影。
那治愈了林森的“源初灵韵”,正如同温顺的溪流,从她无意识垂落的手指尖,缓缓流淌而出,弥漫在整个舱室。
林森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镜像水淼看着棺椁中的女子,又看了看如同失去灵魂人偶般的影,发出了意味复杂、仿佛洞悉了一切真相的叹息:
“果然……这才是水清源最大的秘密,也是最深的……执念。”
“躺在里面的,是他的妻子,也是影的……生物学母亲。”
“而影……她不仅仅是‘灵韵原型体’……”
“她是水清源用他妻子最后残存的基因和‘源初灵韵’,结合‘摇篮’边缘收集到的意识尘埃,试图‘复活’亡妻而创造的……克隆体与意识容器。”
“一个……失败的,永远无法真正醒来的……替代品。”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将林森彻底淹没。他看着棺椁中那与水淼神似的女子,又看了看旁边眼神空洞、如同精致瓷娃娃般的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涌上心头。
水清源,这个追逐着宏大理想的男人,内心深处,竟然隐藏着如此疯狂而悲哀的执念吗?
而影……她一直以来感知到的悲伤、她与“摇篮”的特殊联系、她那纯净的“源初灵韵”……一切都有了残酷的解释。
她只是一个承载着亡者影子的容器,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
就在林森心神激荡之际,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到来,一直眼神空洞望着棺椁的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她那空洞的眼眸,聚焦在了林森身上。
然后,一滴晶莹的、蕴含着浓郁“源初灵韵”的泪水,从她眼角无声滑落。
她张了张嘴,用微不可闻的、仿佛随时会破碎的声音,吐出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林森……哥哥……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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