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那声直接响彻在意识深处的问题,以及眼前逐渐清晰的、年轻水清源的轮廓,让整个“星海之庭”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为之一窒。他几乎是本能地看向身旁的镜像——那个由水淼部分意识和记忆构成的造物。即便是她,此刻那由能量构成的面容上也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真实的震惊与茫然。
“父亲……?”镜像水淼无意识地低语,声音微不可闻,却在这片静谧的空间中清晰可辨。她向前迈出一步,试图看得更清楚。画卷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与她记忆中那个背负着沉重秘密、最终死于非命的学者形象,重叠又割裂。
阿莱斯特也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他死死盯着那幅星云画卷,灰败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不可能……导航仪的记录……‘原初星火’的存在远在人类文明之前!水清源……一个近代的人类学者……他的影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守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和,却带着洞穿一切的深邃:
【时间……于此地并非一条单向的河流……】
【它是星云,是漩涡,是所有可能与选择的集合……】
【汝等所认知的‘水清源’……仅是这段漫长因果链中……一个较为清晰的‘回响’……】
星云画卷随着守墓人的话语流动起来,画面变得清晰。年轻的水清源并非独自一人,他身边站着一个身影模糊、笼罩在柔和光辉中的人形存在。他们似乎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水清源的手中,托着一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几何体模型——那形态,与林森见过的“初始之火”核心,以及阿莱斯特追求的“原初星火”概念图,有着惊人的神似!
【……他,与我的上一任‘看护者’,曾是志同道合的探索者……】
【他们坚信,凭借智慧与‘星火’的微光,可以建立一个完美的、永恒的‘秩序壁垒’,一劳永逸地隔绝‘门外’的虚无……】
【他们的理想……崇高而炫目……】
画卷中的场景变换,展现出宏大的建设景象,仿佛在虚空之中构筑某种巨大的防护结构。但紧接着,画面开始变得不稳定,充满了撕裂感的暗影开始侵蚀那宏伟的蓝图。
【……然而,他们低估了‘平衡’的代价,也低估了‘阴影’的渗透力……】
【纯粹的‘秩序’,若失去‘混沌’的制衡,其本身亦会僵化、结晶,最终成为另一种形式的‘终结’……】
【分歧……由此而生……】
画面中,水清源与那位“上一任看护者”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水清源的表情痛苦而决绝,他指向那被暗影侵蚀的蓝图,又指向脚下(或许是象征性的地球),似乎在论证着什么。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带着那份“星火”模型的资料和一部分核心理论,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他带走了部分‘火种’的知识,返回了你们的维度与时间流……】
【他希望能在人类的层面上,找到一个更灵活、更具包容性的解决方案……】
【他将这份遗产……藏于血脉的深处(灵韵)……刻于文明的基石(后续的科技发展)……并留下了回归的‘钥匙’……】
【而他留下的同伴……我的前任……则在漫长的孤寂守护与理想的破灭中……逐渐被偏执吞噬……最终……】
画卷的景象骤然变得黑暗而压抑,显示出一个被扭曲的、充满攻击性的意识,正在试图强行控制“原初星火”,反而引发了星火的剧烈排斥和空间的震荡……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守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悲伤:
【……他失败了,自身也被星火的反噬化为虚无。而我,于此地自然诞生的意识,接替了看护的职责。】
【现在,汝等终于明了……】
【‘原初星火’并非武器,也非许愿机。它是天平的中轴。一端,是你们赖以生存的、充满活力的‘有序宇宙’;另一端,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绝对虚无’(终末回响)。】
【UEF追求的‘绝对秩序’,与虚无掠食者代表的‘绝对混乱’,皆是失衡的极端,都将导致宇宙根基的崩塌。】
【水清源……你们的父亲、导师、先驱……他所做的一切,他最终的牺牲……或许并非为了战胜谁,而是为了……**
寻回那条被他当年亲手放弃的、通往‘平衡’的……第三条路。】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轰然汇聚!
水清源的秘密研究、他留下的“钥匙”和“灵韵”、UEF与虚无掠食者看似对立实则同源的本质……一切的根源,都指向了这片“星海之庭”,指向了这场发生于纪元之前的、关于宇宙存亡的路线之争!
林森猛地抬头,看向守墓人无形无质的存在方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治愈’影的方法是什么?阻止UEF和掠食者的方法,又是什么?”
【治愈‘灵韵’承载者的方法,在于‘调和’,而非‘驱逐’。她需在此地,接受星火本源的滋养,让失衡的灵韵重归‘平衡’的序列。但这需要时间,且一旦离开,仍可能被外界的极端力量再次引向失衡。】
【至于阻止灾难……】
守墓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星云流转的速度加快。
【……UEF的‘秩序灯塔’,其核心科技,正是建立在被水清源带走的那部分‘火种’知识之上,如今已走向危险的歧路。】
【而虚无掠食者……它们本是前任看护者实验失败的副产物,是秩序被扭曲后滋生的‘阴影’,如今已失控。】
【要真正解决问题,汝等需要做的,并非毁灭其中一方,而是……】
【……‘修正’秩序灯塔的底层代码,使其从‘绝对控制’回归‘动态平衡’;同时,以此修正后的‘秩序’之力,去‘安抚’而非‘消灭’那些混乱的阴影……】
【……这,便是水清源未能完成的,‘第三条路’的实践。】】
这个任务,远超所有人的想象。这不再是单纯的战斗或调查,而是要从根本上改变两个庞然大物的存在基础!
就在这时,镜像水淼的身上,突然不受控制地迸发出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她的身影闪烁不定,一段并非属于她、却深植于构成她的核心记忆碎片,被“星海之庭”的环境所激发,化为一段清晰的影像,投射在众人面前——
那是水清源在“自杀”前夕,在实验室里留下的最后一段真正的私人记录:
他面容憔悴,眼神却异常清澈,对着记录设备低声说道:
“……淼淼,当你看到这个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了。不要追查我的死因,那没有意义。记住,我留给你的,不是仇恨,而是一个‘可能性’……林森,那个年轻人,他有着我所见过的、最接近‘平衡’本质的直觉与心灵……找到他,信任他……引导他……‘钥匙’与‘灵韵’终将重逢……通往‘星海之庭’的路……需要你们……一起……走下去……”
影像消失。
镜像水淼(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远方本体的部分意识)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林森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水清源选中的“同行者”。水淼的接近、合作中的引导、乃至微妙的情感……这一切的背后,竟然都源于她父亲跨越了时空与生死的嘱托。
信任与怀疑,引导与利用,使命与情感……所有的线条,在这一刻,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星海之庭一片寂静,唯有原初星火在无声脉动,仿佛在等待着他们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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