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块从舍利塔基升起的龟甲,三根手指悬在半空,没敢碰。
倒计时浮在表面,“三日”两个字像用血描的,一笔一划还在缓缓渗出暗红液体。裂纹蔓延开来,走势熟悉得让我心里发毛——那是七剑封印的路线图,我在账本背面偷偷画过十七遍。
“司徒明。”我没回头,“这玩意儿是报丧还是指路?”
他站在我身后半步,青衫下摆沾了沙粒,声音比平时低半度:“你师父要是想留线索,不会选这种形式。守门僧结塔渡厄,不该献灭世之兆。”
“可它认我娘的血。”我低头看掌心,刚才金线入眉心的地方还麻着,“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幻境刚完,塔就吐出个倒计时,连裂纹都跟我胎记一个脾气。”
话音落,我蹲下身,指尖轻轻蹭了蹭龟甲边缘。触感不像骨也不像石,倒像是……老账本翻得太多,纸页糊在一起晒干了的那种脆皮。
我顺手抽出腰间的破账本。
这本子跟了我二十七年,封面被茶水泡成了褐色,边角卷得能夹蚊子。我平时拿它记谁赊了三文钱油盐、谁当了祖传夜壶换酒钱。可就在血月光洒下来的那一瞬,它自己动了。
一页页哗啦翻过,墨迹泛起微光。三年前赵无锋当掉的青铜罗盘、五年前更夫儿子留下的木铃、七日前莫名出现在柜台的半片琉璃……这些标了红圈的条目,一个个亮了起来。
更绝的是,每一条亮起的位置,正对应龟甲上的一道裂纹。
我眼皮跳了跳:“这不是预言。”
“是账。”司徒明站到我旁边,半片琉璃镜后的星河转了一圈,“你经手的东西,全被编进去了。因果不空,欠的早晚要算。”
我冷笑:“所以我这当铺,干的是阎王殿兼职?”
没等他答,我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合上账本,又迅速翻到某一页——三年前苏红袖典当绣金腰带那天,我顺手记了句“附赠舞裙一件,雪白,无瑕”。
现在,那行字底下多了一行小字,像是有人用血补的:
**“将军…东海有鬼…”**
我浑身一紧。
抬头望去,远处沙丘上,一件雪白霓裳正无风自扬,像有人穿着它在跳舞。裙摆滴落黑血,在沙地上蜿蜒成同样的字迹。
舞姿很熟。
是夜无痕说书时比划的手势,一招一式,分毫不差。
“她人呢?”我问。
“不在。”司徒明盯着那裙子,“但她给你的东西,成了信道。有人借她的物,传死人的讯。”
我几步冲过去,把账本盖在霓裳上。黑血渗进纸面,瞬间融入那条典当记录,连笔迹都一模一样。
“所以这不是警告。”我捏紧账本边角,“是回执。定远侯的兵死了,他们的怨气没散,顺着我收过的物件,爬回来了。”
司徒明点头:“你掌柜当久了,忘了自己也是债主。凡经你手之物,皆系因果线。放任不管,就是欠着不还。”
我呸了一声:“我又没让他们去送死!谁知道青州城外埋的是冥狱口子?”
“可你收了他们的信物。”他语气平静,“一个都没退。”
我哑火。
的确。那个更夫儿子哭着求我保管木铃,说爹出海未归;赵无锋扔下罗盘时只说“别让别人碰”;就连夜无痕那半片琉璃,我也懒得多问,随手塞抽屉里了。
我以为只是小事。
现在看,全是引信。
我闭眼,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年标记“异常”的交易:
- 三年前,罗盘指针半夜自动转向西北方;
- 五年前,木铃雨夜自响,声如呜咽;
- 七日前,琉璃碎片在柜台上拼成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我把这三条挑出来,按时间排开,再对照龟甲裂纹——赫然形成一条通路,直指第三日血月升至中天的位置。
“明白了。”我睁眼,“这不是倒计时。”
“是路线图。”司徒明接道。
“有人要把冥狱门户打开,而这条路,是唯一能避开反噬的走法。”我冷笑,“顺便踩着我的因果网,省力气。”
“你打算走?”他问。
“不走也得走。”我拍了拍账本,“人家都把发票开到我头上了,不去结账,显得我不讲信用。”
正说着,归墟剑突然一震,锈屑簌簌掉落,露出底下一丝银光。我摸了摸剑鞘,发现它正对着龟甲微微发烫。
“它认得这条路。”我说,“不止是七剑封印的轨迹……更像是,它走过很多次。”
司徒明沉默片刻:“你娘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蓬莱海眼。她斩断轮回链时,手里握的就是归墟。”
我捏紧剑柄,没说话。
血月高悬,照得龟甲上的倒计时愈发清晰。三日,不多不少。
我蹲下身,把账本摊开垫在龟甲底下,像给它垫了个底座。然后掏出随身小刀,在指甲盖上划了一道,滴血上去。
血珠滚进裂纹,竟没有渗透,而是沿着纹路游走一圈,最后停在“三日”二字中央,凝成一点猩红。
“行了。”我站起身,“我知道怎么起步了。”
“第一步?”司徒明问。
“找那件木铃。”我说,“更夫的儿子还在等他爹回来。这账,该清了。”
我转身欲走,忽然听见沙地传来细微摩擦声。
回头看,那件霓裳不知何时已静止不动,但裙角有一缕黑血,正缓缓爬上账本边缘,朝着“绣金腰带”那行字蠕动而去。
我伸手去揭,却发现那血迹渗得极深,像是从纸里长出来的。
“苏红袖……”我低声念了一句。
她送这裙子时说过:“避煞的,你戴着,少挨几刀。”
现在看来,不是保我。
是绑我。
我盯着那血线,忽然笑了:“好啊,你们都想用我。师父用命栓钉我,夜无痕拿幻境套我,连死人都顺着我的账本爬上来喊冤。”
我把账本往怀里一塞,拎起归墟剑:“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欠谁的。”
司徒明没拦我,只在背后说了句:“别靠太近。龟甲认血,也认痛。你越疼,它越活。”
我没回头,大步往海岸走。
潮水退得差不多了,露出大片湿沙地。我走到边缘,蹲下,用剑尖在沙上画了个圈,把木铃那条典当记录抄进去。
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沙地突然轻微震动。
远处海面,一道细小漩涡浮现,不大,也就锅盖那么宽。可就在那一刻,我听见了一声铃响。
清脆,短促,带着孩子的哭腔。
“爹……”
我攥紧剑柄,指节发白。
归墟剑嗡鸣不止,锈壳大片剥落,露出底下寒光凛冽的刃身。我盯着那漩涡,知道它等我下去。
但我没动。
因为我记得司徒明说过一句话——
“凡走不通的路,都是有人先替你走烂的。”
我摸了摸耳垂上的缺角铜钱,它现在不烫了,反而冰得刺骨。
就像有人刚把它从尸身上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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