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审计核查工作组的进驻,如同一条凶猛的鲶鱼,被投进了京州市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官场池塘。
审计组的办公地点被特意安排在京州市财政局附属的一栋独立小楼里,门口增设了临时岗哨,气氛肃穆而紧张。
每天,都有各部门的负责人和财务人员被叫去问话,要求提供海量的历史文件和数据。
复印机昼夜不停地运转,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焦虑。
虽然审计组对外宣称是对事不对人,审查的是项目和资金流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流程是由人制定的,资金是由人审批的。
审查流程,最终必然会追溯到审批和执行的人。
沙瑞金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极其老辣。
他躲在省委书记的高度,打着中央部委的旗号,将自己置于超然和公正的位置,却将实实在在的压力,精准地传导到了李达康和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京州系干部身上。
几天下来,已经有风声传出:
审计组对光明湖项目初期几笔土地出让金的异常快速审批、以及后续一部分工程款支付的流程提出了尖锐质疑;
对另一个李达康大力推动的高新产业园的税收返还政策,也认为存在“过度优惠”、“可能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的风险。
这些虽然都还是“程序性质疑”,尚未上升到个人违纪层面,但已是刀刀见血,足以让许多当年经手这些事情的干部寝食难安,人心浮动。
李达康的办公室,气压低得吓人。
他站在巨大的京州市规划图前,背影僵硬。秘书刚刚汇报完审计组最新的动向和几个部门一把手反馈上来的压力。
“沙瑞金这是要掘地三尺、挖坟掘墓啊。”
李达康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孤狼般的狠厉,“翻旧账?好!我倒要看看,最后这账能翻出什么花样!”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通知下去,所有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审计组工作!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但是——”
他语气陡然加重,一字一顿,
“每一项提供的文件,每一次问话的记录,都必须有我们的人同时备份留存!”
“尤其是涉及领导签批的环节,时间节点、依据文件,必须清晰可查,形成完整的闭环!”
“他想借审计来找我的茬,我就用这次审计,把所有的程序都给他洗得干干净净!他想看,我就让他看个够!”
“看看到底是哪里不规范,还是有些人故意在鸡蛋里挑骨头!”
秘书心中一凛,知道李书记这是要硬碰硬了,不仅要防御,还要借此机会反向操作,堵死所有可能的漏洞,甚至反将一军。
“另外,”
李达康走到办公桌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
“之前让你整理的,关于近几年省里某些领导对京州项目‘特事特办’的批示、打招呼的记录,整理得怎么样了?”
秘书立刻答道:
“已经初步整理出来一部分,主要是土地、规划审批方面,确实存在一些绕过正常流程、由省里主要领导直接批示加快的情况,有些……甚至没有留下书面痕迹,只有口头传达。”
“找!尽力去找!回忆、纪要、哪怕当时接到电话时随手记下的时间点和内容,都给我挖出来!”
李达康眼中闪过冷光,
“他不是要审计吗?不是要讲规矩吗?好啊!那就把所有的‘不规矩’,不管发生在哪个层面,都摆到台面上来!”
“要乱,那就大家一起乱!”
他这是要祸水东引,把沙瑞金甚至更高层的人也拖下水!
审计不是要查程序吗?
那就查查那些来自上面的、破坏程序的“批示”和“招呼”!
“我明白了,李书记,我立刻去办!”
秘书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有效的自保和反击手段。
……
此时,省公安厅内的气氛同样紧张。
关于空降副局长的议题,虽然在组织部那边被暂时以“需要进一步考察”为由拖延,但沙瑞金方面的攻势并未停止。
省委组织部部长亲自打电话给祁同伟,语气虽然客气,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压力:
“同伟同志啊,省厅领导班子配备不强,是客观事实。”
“省委从全局考虑,加强领导力量,也是出于对公安工作的重视和支持嘛。你要正确理解,积极配合,不要有抵触情绪嘛。”
更直接的压力来自于一些突如其来的“工作检查”和“案件督办”。
省委与组织部突然成立“督导组”,要求几个关键案件直接汇报进展,这无异于斩断了祁同伟通过嫡系下属延伸的触角。
这种对中层权力的架空和近乎越级的细节干预,严重拖慢了赵瑞龙案的侦办进程。
祁同伟办公室内,厚重的窗帘半掩着,光线晦暗。他狠狠摔了杯子,陶瓷碎片和茶水溅了一地。
“什么狗屁督导组!直接插手具体案件,听汇报?他们懂个屁的侦查!”
“这就是要把水搅浑,就是要拖住赵瑞龙的案子,不让我们往下查!是在给某些人争取时间擦屁股!”
他喘着粗气,眼神狠毒地扫过虚空,仿佛沙瑞金就在眼前。
“沙瑞金……你好得很呐!躲在省委大楼里,摆出一副公正无私的嘴脸,干的全是排除异己的勾当!”
“借审计的刀砍达康,用组织的镣铐栓我……你是想把我们一锅端了?你想没想过,逼急了,兔子还咬人!”
“还有组织部那个电话!”他模仿着那虚伪的腔调,
“‘同伟同志,要正确理解,积极配合’……”
“我配合他祖宗!派人来摘桃子、夺权、架空我,还要我笑着把刀把子递过去?做他娘的清秋大梦!”
最后,他几乎是在咆哮,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不是要督导吗?不是要乱吗?好!那就都别过了!”
“想把我祁同伟当软柿子捏,当垫脚石踩?试试看!看看最后,是谁先被拖下水!”
他一拳狠狠砸向空中,仿佛要将无形中那个人的脸砸得粉碎。
手臂挥出的风声里带着他全部的恨与不甘。
可一番徒劳的发泄之后,那绷紧的力道却突然松懈了。
他停下来,喘着气,竟看着自己发红的指节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有些茫然,继而变得清晰,甚至带着几分自嘲的凉意。
“呵…呵呵……”他摇着头,像是刚刚从一场大梦之中醒来,“我这是在干什么?村头打架撒泼的野孩子吗?”
空气里只剩下他逐渐平静的呼吸声。
他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领,目光重新凝聚起来,恢复了以往的冷冽与掌控感。
“荒唐。”他嘴角扯出一丝冷淡的弧度,“我是祁同伟。”
他不得不强压怒火,应对来自各方的掣肘。他同样清楚,这是沙瑞金在向他示威,也是在警告他站错队的后果。
他将情况再次紧急汇报给陆则川。
陆则川的回复依旧冷静:
“顶住压力,常规案件按他们要求的程序走,分散他们注意力。赵瑞龙案的核心进展和关键证据,直接向我汇报。人事问题,高书记正在协调。”
“收到!”
……
就在这各方角力日趋白热化的时刻。
京城,西郊大院。
钟小艾仿佛被软禁了一般,活动范围仅限于自己的房间和楼下的小花园,对外通讯受到严格监控。
家族的态度异常坚决,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劝导”她,陈明利害,逼迫她尽快签署离婚协议。
她以泪洗面,精神几近崩溃。
一边是身陷囹圄、前途未卜的丈夫,一边是生养她、却冰冷如铁的家族。
痛苦和绝望如同两只大手,撕扯着她的灵魂。
直到有一天,她母亲在又一次哭劝后,无意中说漏了一句话:
“小艾,你就认命吧……家里也是为了你好……”
“你二叔说了,只要离了婚,和汉东那边彻底切割干净,他就能想办法在别的方面……比如……比如帮你把之前那些不小心留下的‘小尾巴’处理干净……”
“小尾巴”?
钟小艾的心猛地一跳!
她突然想起,以前为了帮侯亮平打点关系,或者在一些灰色地带的商业操作中,她似乎确实经手过一些不太合规的资金往来,甚至可能留下过一些痕迹……
当时觉得无足轻重,此刻在母亲这句暗示下,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家族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威胁!
如果她不离婚,不仅侯亮平完了,她自己也可能会被“清理门户”!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背叛的愤怒,瞬间席卷了她。
想到母亲躲闪的眼神,一切不言而喻:
在绝对的家族利益面前,亲情真的不堪一击。
当天夜里,钟小艾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自救!
她利用一次守卫换班的短暂间隙,用藏起来的另一部未登记的备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她铭记于心、却从未想过会主动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是一个沉稳的男声:“喂?”
钟小艾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我,钟小艾。”
“我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关于沙瑞金,关于赵立春,甚至……关于我二叔。”
“我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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