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花一旦点燃，便能驱散部分绝望的寒意。林薇此刻便是如此。香囊的念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疲惫和沉重的债务。
她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屋里，在一个落满灰尘的墙角破木箱最底层，翻找起来。原主的记忆虽然模糊，但关于这个几乎被遗忘的针线包，却因为其“无用”而被丢弃在角落，反而清晰地留存下来。
果然！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小的布包。她掏出来，拂去灰尘，是一个用碎布拼凑的、歪歪扭扭的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两三根粗细不一的绣花针，已经有些锈迹，还有几小卷颜色暗淡、质地粗糙的丝线和棉线，数量少得可怜。
但对于此刻的林薇来说，这无异于珍宝！
她捏起一根针，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和细微的锈涩感。她的心激动地跳动着。有工具，就有希望！
“铁蛋！”她扬声叫道，因为激动，声音都微微发颤，“看着妹妹！娘去去就回！”
她抓起背篓和柴刀，再次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院子，目标直指后山阳坡——铁蛋说的有紫色香花和薄荷的地方。
这一次上山，心情与昨日截然不同。虽然依旧饥饿疲惫，但目标明确，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她仔细搜寻着铁蛋描述的那种紫色小花和薄荷。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阳坡一处避风向阳的地方，她发现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紫色野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雅淡远的香气。旁边还有一丛丛绿油油的野生薄荷，散发着清凉提神的辛香。
林薇小心翼翼地采摘着这些带着香气的植物，尽量不破坏根系，以便日后还能再来采集。她还留意到一些其他带有特殊气味的干枯草叶和苔藓，也一并采了些，打算回去试验。
背篓里很快充满了各种散发着自然清香的植物。她不敢耽搁，迅速下山回家。
院子里，陈大柱正按照她的吩咐，将昨天砍回来的柴火重新整理捆绑，弄得更加整齐些，以便能卖个好点的价钱。他看到妻子又是一脸急切地跑出去，抱着一堆“没用的野草”回来，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里。他现在学会了沉默和服从。
林薇也顾不上解释。她立刻将采回来的香花和薄荷摊开在屋里唯一一块稍微干净的木板上晾晒，又吩咐铁蛋帮忙小心翻动。
然后，她拿起那些挑选出来的、韧性较好的蒲草，开始尝试处理。她需要将蒲草的表皮剥离开，留下内部相对柔软的纤维，或者尝试将其编织成最简单的小袋子形状。
过程依旧笨拙而艰难。蒲草并不听话，她的手被坚韧的草叶边缘划出了好几道细小的口子。针线活更是生疏，锈针不时扎到手指，疼得她直吸气。第一个尝试缝制的“香囊”，歪歪扭扭，针脚粗糙得像蜈蚣爬，大小也不均匀，难看至极。
但她没有气馁。失败了一个，就拆开重新来。现代时学的那点皮毛手艺在反复的尝试中慢慢被唤醒。她回忆着锁边法、平针法，努力让针脚更细密均匀一些。
陈大柱和铁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他们完全不明白，妻子（母亲）对着这些野草和针线折腾个什么劲。这东西能卖钱？能抵三斗米？他们心里充满了怀疑，却不敢问出口。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反复的试验中流逝。林薇做出了三个勉强能看出是袋状的小包，虽然依旧丑陋，但比第一个已经好了太多。晾晒的香花和薄荷也渐渐失去了水分，香气似乎更加凝聚。
傍晚，她将干燥的薄荷叶和捏碎的干花小心翼翼地填充进一个小袋子里，然后用针线封口。
一个简陋无比、甚至有些寒酸的手工香囊，终于完成了。
她将它放在鼻尖轻轻一闻。薄荷的清凉和野花的淡雅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自然的芬芳，有效地掩盖了蒲草本身的青草味和手工粗糙带来的视觉劣势。
“成了……”林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虽然东西简陋，但这确确实实是一个能散发出香气的囊袋！
她将这个小香囊递给离得最近的铁蛋：“闻闻。”
铁蛋怯生生地接过来，迟疑地放到鼻子下，轻轻一嗅。随即，他大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惊奇。这味道……很好闻，和山里闻到的有点不一样，更……更舒服。他忍不住又闻了一下。
连角落里默默劈着细小柴火的陈大柱，也忍不住偷偷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闻气味。
这细微的反应给了林薇莫大的鼓励。有吸引力！这东西至少不是毫无价值的！
“明天！明天我们再去多采一些！多种多样的！”林薇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沙哑，“我们要做更多这样的香囊！然后拿到镇上去卖！”
“镇上？”陈大柱终于忍不住开口，脸上写满了惶恐，“去……去镇上卖这个？会……会有人买吗？要是卖不掉……还要交摊位钱……”
他的担忧是现实的。镇上不是他们这些泥腿子随便能去做生意的地方，陌生的环境，潜在的刁难，以及可能血本无归的风险，都让他感到恐惧。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林薇的眼神异常坚定，“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快可能换到钱的办法。难道真要等十天后里正来收东西抵债吗？”
提到里正，陈大柱再次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话了。
夜里，林薇就着昏暗的油灯，继续练习缝制香囊。手指上的针眼越来越多，眼睛也又酸又涩，但她却干劲十足。她尝试了不同的填充组合，薄荷与紫花，薄荷与干苔藓，甚至尝试加入一点揉碎的柑橘皮（来自她白天在路边捡到的别人丢弃的干橘皮）……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回想着现代关于香料的知识，试图调配出更吸引人的气味。
油灯的光芒将她专注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角落里，已经睡下的铁蛋悄悄睁开一点眼睛，偷偷看着母亲在灯下忙碌的身影。那身影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戾气，而是笼罩着一层柔和而坚韧的光晕。空气中飘散着各种好闻的、淡淡的草药花香，取代了往日令人窒息的沉闷和酸腐气。
一种极其陌生而安宁的感觉，在这个破败寒冷的屋子里悄悄弥漫开来。
陈大柱躺在地上铺的干草上，同样没有睡着。他听着那细微的针线穿过布料的窸窣声，闻着空气中奇异的芬芳，第一次觉得，这个冰冷的家，似乎有了一点……人气？和希望？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此刻，隔着一道稀疏的篱笆墙，另一双耳朵正竖得高高。
张寡妇趴在自家院墙上，使劲吸着鼻子，狐疑地盯着隔壁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
“哼，搞什么鬼名堂？”她低声咒骂，“弄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肯定没干好事！说不定是在弄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她那双精明的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王秀娥，你等着……明天我就去村里说道说道，看你搞什么鬼！想卖东西？没门儿！”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败坏一下王秀娥的名声，绝不能让这死对头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夜色更深，寒露渐重。
林薇终于感到一阵难以抵挡的疲惫袭来。她吹熄了油灯，摸索着躺下。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她自认为做得最好的香囊，仿佛攥着全家唯一的希望。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想道：明天……明天一定要多做些……镇上的镇市……也许……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之时，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脑后那个依旧微肿的地方。
突然，一个极其突兀的、冰冷的触感，并非来自肿包，而是来自她手中那个蒲草香囊的内部——似乎有什么极小、极硬的东西，被她填充香料时，无意中一起塞了进去。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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