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京师尚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但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暗流，已悄然席卷了整座城市。坊间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关于晋商卖国、关于太祖密诏、关于皇帝即将在午门大开杀戒的消息，在茶馆酒肆的角落，在深宅大院的私语中，在挑夫走卒惊恐的眼神里疯狂滋长。恐惧、猜疑、兴奋、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如同滚沸的油锅，等待着那根投入的火柴。
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勉强照亮巍峨的紫禁城时，午门广场，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身披玄色重甲、面覆狰狞鬼面、手持丈二长戟的龙鳞卫“铁壁营”锐士，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魔神，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散发着冰冷铁血煞气的钢铁长城！他们沉默地矗立着，甲叶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长戟锋刃直指苍穹，那股凝聚的肃杀之气，让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一个敢于靠近之人的心头。
广场外围，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动。被龙鳞卫强行隔离开的百姓，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懵懂的孩童，从锦衣的商贾到粗布短打的苦力，无不伸长了脖子，脸上混杂着巨大的恐惧、病态的好奇和一种被无形力量驱赶至此的茫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只蚊蝇在嗡鸣，汇集成一片压抑的、令人心悸的噪音。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空旷广场中央，那个用巨大原木临时搭建、还散发着新鲜松木气息的——断头台！
断头台通体被刷成刺目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鲜血。台上，九柄巨大的鬼头铡刀，铡口被磨得雪亮，在惨淡的晨光下反射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寒光！九名同样身披玄甲、赤着精壮上身、肌肉虬结如铁的刽子手，如同九尊煞神，面无表情地侍立在铡刀之后。他们手中巨大的磨刀石，正发出“嗤啦…嗤啦…”缓慢而刺耳的摩擦声，每一次刮擦，都如同刮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时间在死寂般的压抑和刺耳的磨刀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当太阳终于艰难地爬上紫禁城的飞檐，将一片冰冷的金色洒向广场时——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号角声，猛地撕裂了死寂！响彻整个午门广场！
“轰隆隆！”
沉重的午门正门，在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中，缓缓向内洞开！
一股混合着龙涎香、檀香和冰冷铁锈味的威压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汹涌而出！
“陛下驾到——！！！”
尖锐的唱喏声划破长空！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巨浪冲击，瞬间矮了下去！“哗啦啦”的跪倒声响成一片！无数颗头颅深深埋下，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有无数道惊恐、敬畏、甚至怨毒的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死死地投向那洞开的午门！
玄色！
一片令人心悸的玄色！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队如同移动钢铁堡垒般的龙鳞卫“破甲营”锐士！他们步伐整齐划一，踏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沉重的甲叶撞击声铿锵有力！雪亮的陌刀斜指前方，刀锋所向，空气都仿佛被切割开来！
在这玄色钢铁洪流的拱卫之下——
九龙金漆御辇缓缓驶出！
朱啸端坐于辇上，身着十二章玄色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却无法遮掩冕旒之后那双如同熔金浇筑、燃烧着实质般威严与力量的眸子！他面色沉静如万载寒潭，周身散发着一种磅礴浩瀚、仿佛与这天地气运相连的恐怖威压！仅仅只是端坐不动，那无形的气势就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拍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御辇在断头台正前方的高台之上稳稳停驻。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那刺耳的磨刀声都停止了！只有无数颗心脏在胸膛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汇集成一片沉闷的、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朱啸缓缓起身。玄色的袍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匍匐的人群，扫过那散发着血腥气息的断头台，最后，如同实质的利剑，穿透虚空，落在那洞开的午门之后。
“带——逆犯——！！！”
王承恩那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动！
午门洞开的巨大门洞内，一队队龙鳞卫“锁魂营”锐士，如同驱赶牲畜般，押解着一长串人影缓缓走出！
为首者，正是断了一只手、面无人色、如同烂泥般被两名魁梧龙鳞卫拖行的钱彪！他身后，晋商八大家的魁首——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以及十几名参与核心资敌的族老、掌柜！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身穿肮脏的赭色囚衣，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巨大的恐惧让他们抖如筛糠，涕泪横流，有人甚至失禁，在身后留下一条条污秽的痕迹！范永斗更是如同疯癫，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跪下！” 龙鳞卫厉声呵斥！
锁链哗啦作响！几十名囚犯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被粗暴地按倒在断头台前，面朝高台，面朝那玄色如渊的帝王！
朱啸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这些曾经富可敌国、如今却如同蝼蚁般的囚犯。他缓缓抬手。
王承恩立刻踏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刺目的圣旨，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和刺骨的寒意，响彻整个广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晋商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等八家，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勾结朝中奸佞（目光扫过下方官员队列，几个身影剧烈颤抖），囤积居奇，操控粮价，致山陕饥民流离，饿殍遍野！罪一！”
“更暗中资敌！私运巨量军粮、官银于胡虏察哈尔部！罪证确凿！铁证如山！” 王承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怒火，“此乃资敌卖国！形同叛国！罪二！”
“宣府参将钱彪！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守土卫民，反引兵护卫卖国巨蠹，为虎作伥！罪加一等！”
“尔等所行，上负皇天厚土，下愧黎民百姓！罪孽滔天！罄竹难书！依《大明律》，谋叛资敌者，主犯凌迟，诛九族！从犯斩立决！家产抄没充公！”
“着即！于午门之外，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昭告天下！凡有通敌卖国者，形同此逆！杀！无！赦！”
“杀无赦”三个字，如同三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心头！
“冤枉啊！陛下饶命！” 靳良玉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是东林党逼我们的！是钱谦益！是‘主人’…” 王登库歇斯底里地尖叫，试图抛出最后的底牌！
“行刑——！！！” 王承恩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咆哮，如同地狱判官的最后宣判！
“唰——！”
九名赤膊刽子手同时踏前一步！巨大的鬼头铡刀被猛地抬起！雪亮的铡口在晨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精准地对准了九名晋商魁首的脖颈！
“不——！！！” 范永斗发出最后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惨叫！
“咔嚓——！！！”
九声令人头皮炸裂、骨髓冻结的脆响！几乎在同一瞬间爆发！如同九道撕裂苍穹的血色霹雳！
九颗戴着惊恐绝望表情的头颅，在巨大的铡刀动能下，猛地脱离了躯体！滚烫的鲜血如同九道喷泉，瞬间冲天而起！在惨白的晨光下，泼洒出九道妖异而残酷的血色扇形！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
“呕——！” 人群外围，无数人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天爷啊！” 有老者当场昏厥！
“杀得好！杀得好啊！这群卖国贼！” 也有被山陕惨状激怒的汉子，双目赤红，发出压抑的怒吼！
紧接着！
“噗！噗！噗！”
刽子手们面无表情，如同砍瓜切菜！刀光连续闪动！剩下的晋商核心成员，连同那瘫软的钱彪，一颗颗头颅滚落！一具具无头尸身喷涌着鲜血，重重栽倒在断头台上！粘稠滚烫的鲜血迅速在断头台上汇聚、流淌，顺着原木的缝隙，如同小溪般汩汩流下，染红了金砖地面，形成一片不断扩大、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泊！
人头滚滚！血浪滔天！
整个午门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鲜血滴落的“嗒嗒”声，以及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呕吐声，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血腥屠戮的惨烈！
朱啸立于高台之上，玄色的身影沐浴在初升的朝阳和血色的氤氲之中，如同主宰生死的魔神！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片狼藉的血腥，扫过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官员，扫过惊恐万状的百姓。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如同蕴含着万钧雷霆，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朕的刀，只斩卖国贼！只诛祸国蠹！”
“凡我大明子民，安分守己，勤勉耕读，忠于社稷者，皆为朕之子民！朕必护之！”
“凡有通敌卖国、祸乱朝纲、鱼肉百姓者——”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最后若有若无地扫过官员队列中那几个抖得最厉害的身影，一字一顿，如同为整个帝国敲响了警钟：
“此…即榜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带头，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再次爆发！这一次，声音中少了恐惧，多了敬畏，甚至夹杂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热！
朱啸不再停留，转身，玄色的袍袖带起一阵风。御辇缓缓启动，在龙鳞卫钢铁洪流的拱卫下，驶回那幽深的午门。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血腥的修罗场和震天的声浪，隔绝在外。
乾清宫。
浓重的血腥气似乎还隐隐缭绕在鼻尖。朱啸褪下衮龙袍，只着玄色常服，立于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指在宣府、大同的位置上缓缓划过。王承恩肃立一旁，身上犹带着午门外的铁血煞气。
暖阁门被轻轻推开。张嫣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膳，轻移莲步走了进来。她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凤眸中却已有了温润的光彩，看向朱啸背影的目光，充满了关切和不易察觉的依恋。显然，午门外的惊涛骇浪，并未能完全传入这深宫之中。
“陛下，该用药了。” 张嫣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心疼，“李先生说，您忧劳国事，气血有亏，需按时进补。”
朱啸转过身，脸上冰封般的肃杀之气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温和。他接过药碗，目光落在张嫣明显有了生气的脸庞上，微微颔首：“有劳皇后。朕无事。”
就在这时——
暖阁门再次被无声推开！方正化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步入。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他看也没看张皇后，径直走到朱啸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灰色陶制雀形哨子——正是“灰雀”信物！哨子旁边，还有一张被揉得发皱、沾染着点点暗褐色污迹（似血迹）的纸条！
“皇爷！‘隐鳞’急报！” 方正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平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嘶哑，“‘灰雀’…动了！目标…信王府！”
“一刻前，信王府后园鸽房，一只从未使用过的信鸽，携带此密信飞出！‘隐鳞’于城外十里坡将其截获！”
“密信在此！”
朱啸瞳孔骤然收缩！他放下药碗，一把抓过那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用极其古怪、扭曲如蛇形的暗语书写的字迹！系统瞬间翻译：
【血诏焚，弃子绝。沉渊怒，惊龙变。主人令：雀归巢，引天雷！】
“雀归巢？引天雷？” 朱啸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几个字上！一股比午门外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抬头，看向方正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灰雀’归巢…目标在哪？！”
方正化深深垂下头，声音低沉如铁，却如同惊雷在朱啸耳边炸响：
“回皇爷！‘隐鳞’顺藤摸瓜，已锁定‘灰雀’最终信号汇聚之地——”
“京营！神机营！火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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