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乾清门广场。
肃杀的玄甲龙鳞卫如同冰冷的礁石,将偌大的广场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块。东侧,数百名身着各色官袍、顶戴的官员鹄立,人人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目光死死盯着脚下冰冷的金砖,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西侧,却是另一番景象——几十名身着太医院青色官袍或内廷宦官服饰的人被剥去冠带,反剪双手,捆缚跪地。晨风卷起他们散乱的头发,露出绝望灰败的脸。浓重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那是昨夜内厂秘牢里飘出的味道。
朱啸高踞丹陛,玄色十二章衮龙袍在初冬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他没有看那些跪地的太医,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
“太医院院判张景岳。”朱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的广场,砸在每个人心头。
跪在最前排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猛地一颤,正是太医院院判张景岳。他嘴唇哆嗦着,想抬头,却被无形的威压死死摁住。
“嘉靖三十九年,先帝(嘉靖)服食你所进‘红铅丸’,当夜呕血三升,丹毒入髓,折寿几何?”
“万历二十一年,慈圣皇太后(李太后)风寒小恙,你以‘参茸大补汤’连进七日,致其虚不受补,咳血而崩,是庸是毒?”
“泰昌元年,光宗皇帝登基月余,你进‘仙露饮’,光宗饮后即暴崩,史称‘红丸案’!你张院判…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朱啸每问一句,声音便冷一分,最后一句已是雷霆之怒!张景岳如遭雷击,瘫软在地,涕泪横流:“陛下…陛下饶命!臣…臣也是奉…”
“住口!”朱啸厉喝打断,眼中熔金般的火焰燃烧着刻骨的冰寒,“奉谁之命?魏忠贤?还是那些藏在深宫、盼着朕朱家血脉断绝的魑魅魍魉?!”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群跪地的太医内侍,“看看你们!看看这大明的太医院!太祖设此衙,本为护卫龙体,福泽万民!而今成了什么?!成了谋害帝后的毒窟!成了豢养庸医的泥潭!成了结党营私、争权夺利的腌臜之地!”
他目光如刀,刺向所有官员:“朕问你们!自太祖以降,我朱家皇帝,寿过五十者几人?皇子夭折者几何?!朕落水濒死之时,榻前那群号哭诊脉的‘圣手’,除了让朕喝那些催命符般的苦水,除了偷偷擦去朕咳在锦被上的血,除了眼珠子乱转揣测谁是新主…他们还会做什么?!”
字字诛心!句句带血!广场上死寂得如同坟墓。那些跪地的太医更是抖如筛糠,有人裤裆已洇开腥臊的湿痕。百官无不悚然,朱家皇族多短命,皇子早夭者众,这几乎是大明宫廷讳莫如深却人人心照不宣的隐痛!此刻被新皇以如此酷烈的方式撕开,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太医不可信!太医院…该废了!”朱啸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
“废…废太医院?!”人群一片哗然!连王承恩都微微抬了下眼睑。
“即日起,裁撤太医院!”朱啸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涉案太医、内侍,依律严惩!首恶张景岳,凌迟!诛三族!余者,流三千里,遇赦不赦!其家产抄没,充作新衙之用!”
“啊——!陛下饶命!饶命啊!”张景岳发出杀猪般的惨嚎,随即被如狼似虎的龙鳞卫堵住嘴拖了下去。剩下的太医内侍哭嚎一片,如同末日降临。
不待百官从这血腥清洗中回神,朱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磅礴气势:
“旧衙既废,新衙当立!朕决意,于太医院旧址之上,成立——大明皇家医院!”
“此院,非前朝太医院可比!不奉权阉!不涉党争!唯效忠社稷!唯守护生民!”朱啸目光如炬,扫视全场,“皇家医院,设内、外、妇、儿、瘟、伤、针、药八科!分科诊治,精益求精!院内设‘天工药局’,专司良药炮制,杜绝以次充好!设‘济民坊’,平价售药,惠及京城贫苦百姓!更设‘医科讲习所’,广招良家子弟、民间圣手,授业传道,为我大明培育真正仁心仁术之良医!”
百官被这前所未有的宏大构想震得目瞪口呆。分科?济民?讲习所?这…这哪里还是只为皇家服务的太医署?
朱啸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广场边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布长袍、背着藤木药箱的身影。
“李时珍先生。”朱啸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敬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身上。李时珍在两名龙鳞卫的护卫下,步履沉稳地穿过死寂的百官队列,走到丹陛之下。他并未行大礼,只是对着龙椅上的帝王,深深一揖。那份不卑不亢、渊渟岳峙的气度,瞬间镇住了场面。
“朕,久闻先生‘踏千山尝百草,着本草以济苍生’之仁心伟业!先生之《本草纲目》,集前古之大成,开万世之法眼,乃真正的活命书、济世典!”朱啸的声音带着诚挚,“朕欲重整医道,扫除沉疴,非大贤大德、医术通神、心怀苍生者,不足以担此重任!”
他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朕,恭请先生,出任大明皇家医院首任院长!总领院务,掌八科诊治,督药局讲习!为朕,为这大明天下,铸一座仁心仁术、泽被苍生的医道丰碑!先生…可愿助朕?”
“哗——!” 这一次的哗然,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让一个布衣,一个辞官归隐多年的民间郎中,执掌皇家医院?这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李时珍缓缓抬起头。那双阅尽沧桑、洞悉百草的眼睛,平静地迎上朱啸那双燃烧着革新火焰的帝王之眸。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缓缓扫过丹陛下那群面无人色的前太医,扫过远处巍峨的宫墙,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些因庸医误诊而痛苦死去的帝王妃嫔,看到了乡野间缺医少药、在病痛中挣扎的黎民百姓。
片刻的沉默,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终于,李时珍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千帆过尽的通透与坚定:
“陛下欲废陈规,立新院,分科精研,普惠生民…此乃医道千年未有之善政!老朽残躯,本已归隐山林,本不敢当此重任。然,陛下拳拳之心,为天下苍生计,老朽…敢不从命?”
他再次深深一揖,脊梁挺得笔直:“老朽李时珍,愿领陛下旨意,出任大明皇家医院院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必以仁心为鼎,以仁术为薪,燃此残烛,照我大明医道…重开新天!”
“好!”朱啸龙颜大悦,霍然起身,“有先生此言,朕心甚慰!王承恩!”
“奴婢在!”
“拟旨!册封李时珍为大明皇家医院院长,秩比正三品!赐金牌,可直奏御前!赐太医院旧址,着工部、内府即刻动工,按先生所绘新图改建!所需银钱物料,内库优先拨付!一应章程,由李院长全权拟定,报朕御批!”
“遵旨!”王承恩沉声应道。
朱啸的目光再次投向李时珍,带着更深沉的期许:“先生,朕还有一事相托。”
“陛下请讲。”
“朕知先生穷尽毕生心血,着成《本草纲目》,泽被后世。然此书浩繁,寻常医者难窥堂奥,百姓更无从知晓。”朱啸的声音带着一种高瞻远瞩的穿透力,“朕欲请先生,以《本草》为基,融汇先生毕生临证心得,博采历代医家精华,去芜存菁,化繁为简,为这大明皇家医院,也为天下医者…编写一部新的医典!”
李时珍眼中精光爆射:“新医典?”
“不错!”朱啸斩钉截铁,“此典,名朕已想好,就叫——《大明仁心医典》!”
“此典,需立足实务!分科而述!内症如何辨?外伤如何治?妇人生产如何护?小儿急惊如何救?时疫横行如何防?刀创箭伤如何愈?…凡此种种,皆需条分缕析,务求简明扼要,直指关窍!更要破除门户之见,无论经方时方,无论汤药针砭,唯效是取!唯效是用!”
“此典,更要融入朕之所知!”朱啸眼中闪过超越时代的光芒,“先生可知,那夺去无数婴孩性命的‘痘疮’(天花),其毒可自牛身获取?以牛痘之弱毒,种于人身,反可终生避此大疫?此乃‘以毒攻毒’、‘未病先防’之至理!此法,当详录于《瘟科·防疫篇》之首!”
“先生又可知,伤口溃烂流脓,高热不退,非尽属‘火毒’?乃有极细微之‘邪虫’(细菌)滋生作祟?沸水煮器,烈酒清创,烈火烧灼(高温消毒),可灭此邪虫于未然?此等‘防疫消毒’之法,当为《外伤科》之铁律!”
李时珍如遭醍醐灌顶!牛痘防疫?邪虫致病?沸水烈酒消毒?这些闻所未闻的理念,如同惊雷在他这位当世圣手的心海中炸开!他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求知若渴的光芒,是看到医道新天地的震撼!他猛地撩起袍襟,对着朱啸,竟是推金山倒玉柱般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大礼:
“陛下…真乃天授奇才!洞彻造化玄机!老朽…拜服!《大明仁心医典》,老朽必呕心沥血,融汇陛下所示天机,集古今之大成,编撰成书!使之成为皇家医院立院之基,天下医者奉行之圭臬!若有虚言,天地不容!”
朱啸上前一步,亲手扶起这位激动的老人。两代人的手紧紧相握——一只蕴含着超越时代的智慧与帝王的决断,一只承载着千年医道的积淀与济世仁心。
“如此,朕便将这护卫我大明君臣百姓性命之根基,托付于先生了!”朱啸的声音沉甸甸的,带着无限的信任与期许,“望先生持此仁心,铸此医鼎,佑我大明…国祚绵长,生民康泰!”
“老朽…万死不辞!”李时珍苍老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肃杀的午门广场上空。
寒风依旧凛冽,血腥气尚未散尽。但在这片刚刚经历雷霆血洗的土地上,一颗名为“仁心”的种子,已随着一位布衣院长的深深一拜,一位帝王的殷殷重托,悄然埋下。
医道维新,就此启程。其路漫漫,然其光…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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