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时,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一声迟滞的叹息。门外的光线涌进来,瞬间照亮了门内两张凝固着惊愕的脸庞——陈婷和林薇。
夏语站在门口,逆着走廊不甚明亮的灯光,身影轮廓有些模糊。办公室里异常安静,日光灯管稳定的嗡鸣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纸张油墨味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尴尬。陈婷手里还捏着一份竞选流程草稿,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起了褶皱。林薇半张着嘴,似乎连呼吸都忘了,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难以置信。
夏语显然也没料到门内是这幅景象,脚步顿在门口,清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意外和局促。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声音带着点刚跑过来的微喘和一丝不确定:“呃……社长?林薇学姐?”
“夏语?”林薇第一个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打破了僵局,“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她快步上前两步,上下打量着夏语,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瞬移的痕迹,“难道……你未卜先知,提前知道我们会找你?”
夏语摇摇头,目光越过林薇,落在窗边依旧有些怔忡的陈婷身上,语气坦诚:“没有。我就是……今晚复习完功课,想着碰碰运气,看看社长还在不在办公室。”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有点事想问问。”
“找我?”陈婷终于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稿纸,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夏语,带着探究,“什么事?”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但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夏语走进办公室,顺手带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微光,室内的光线显得更加集中。他站在灯光下,额前微乱的碎发在光晕里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神清亮而直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确认一下,文学社的新一届干部竞选活动,是不是确定就在周六上午了?”
“周六上午?”
“确认时间?”
陈婷和林薇几乎是异口同声,心脏仿佛同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一抽!
林薇立刻上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小心翼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你……周六上午有事?”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夏语的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意味着“缺席”的细微表情。
夏语被两人突如其来的紧张反应弄得有些莫名,连忙摇头:“没有啊?我只是……一直没看到正式的公告或者通知,心里有点没底,所以想过来当面确认一下时间,也好……安心准备。” 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坦诚的困惑,“稿子我都写好了,总得知道什么时候上台吧?”
稿子……都写好了?
准备……安心?
这几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婷心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她看着夏语那张年轻、坦荡、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脸,刚才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瞬间松动、滚落!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和释然如同破土的春芽,猛地冲上心头,几乎让她失态。但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亮起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清晰地问道:“夏语……你的意思是……你还打算来参加文学社的竞选?”
“啊?” 这下轮到夏语愣住了,他浓密的眉毛疑惑地蹙起,眼神里充满了“这不是明摆着吗”的困惑,“社长,这不是你跟林薇学姐当初让我参加的吗?怎么……”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受伤和不解,“现在……不要我参加了?”
“不不不!绝对不是!” 林薇连忙摆手,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几分,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夏语!你想多了!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参加!” 她激动地解释着,语速飞快,“婷姐的意思是……是……” 她看向陈婷,寻求更准确的表达。
陈婷接过话头,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夏语,声音低沉而直接:“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是校团委的副书记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个位置……分量不轻,事务也必然繁多。我们只是……没想到你还会看得上文学社这个社长位置的竞选。” 她坦率地说出了心底最深的疑虑。
夏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陈婷和林薇脸上那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以及听到他问竞选时间时的紧张反应,根源在这里!担心他这个“高升”的副书记,看不上文学社这个“小庙”了!
一丝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随即又被一种郑重的责任感取代。他迎着陈婷和林薇的目光,脸上绽开一个明朗而笃定的笑容,声音清晰有力,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社长,林薇学姐,你们放心。我夏语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敷衍了事,更不会言而无信。” 他顿了顿,眼神坦荡而真诚,“文学社是文学社,团委是团委。我喜欢文字,喜欢这里,想为它做点事情,这个想法从来没有变过。跟当不当副书记,没有关系。”
“好小子!” 林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猛地一步上前,抬手就在夏语结实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够意思!我就知道你靠谱!”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像个终于放下心的大孩子。
“嘶——!” 夏语猝不及防,被她这一巴掌拍得龇牙咧嘴,半边身子都歪了一下,他揉着肩膀,哭笑不得地抱怨,“林部长!您这手劲……也太实在了吧?我这细胳膊细腿的,都快被你拍散架了!”
“细胳膊细腿?” 林薇叉着腰,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夏语,故意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促狭,“就你这身高体壮的,都快赶上我们篮球队中锋了!还细胳膊细腿?我这点力气能拍死你?那么容易死的咩?” 她模仿着夏语刚才龇牙咧嘴的样子,语气夸张。
夏语被她怼得一时语塞,只能无奈地摸着鼻子赔笑。
看着两人斗嘴,陈婷一直紧绷的嘴角也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底深处最后一丝阴霾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笑意和如释重负的暖意。她拉开两把椅子,指了指:“行了行了,别站着了。都坐下说。时间不早了,我们长话短说,争取不耽误我们夏大才子……去见广播站站长的时间。” 她故意拖长了“站长”两个字,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
林薇闻言,立刻捂嘴偷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夏语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耳根都有些发烫,连忙摆手:“社长!您就别打趣我了!我真不着急!有时间!”
陈婷笑着在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恢复了干练的姿态:“好了,说正事。你刚才问竞选时间和方式,对吧?” 她言简意赅地将周六上午的竞选流程、五分钟限时演讲的要求再次清晰地复述了一遍,然后着重强调,“稿子内容你已经准备好了,这很好。但光有稿子不够。” 她目光直视夏语,带着师长的认真,“关键在于熟悉度!要烂熟于心!要能脱稿!否则站在台上,脑子里光想着下一句是什么,眼神飘忽,声音发虚,再好的内容也打动不了人!”
夏语认真地点点头:“明白,社长。我会反复练习的。”
“嗯。” 陈婷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点狡黠的笑意,“至于演讲时的情感表达、语气语调、节奏把握这些技巧性的东西嘛……”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促狭地看着夏语,“我觉得,你不妨去请教一下你们家那位专业人士——刘素溪站长。论这个,广播站的站长,可是当之无愧的行家。”
“啊?社长!” 夏语的脸更红了,抗议道,“您……您怎么又来了!这是不打算放过我了是吧?”
陈婷挑眉,一脸“我这是为你好”的正气凛然:“什么叫不放过你?我这叫合理利用资源!你家素溪是广播站站长,天天跟声音打交道,读稿子的感染力、注意事项、怎么抓住听众耳朵……这些门道,谁能比她更清楚?我这可是在帮你提高核心竞争力!” 她看着夏语窘迫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再说了,别老觉得别人都跟你似的,满脑子都是……咳,那啥好不好?我们是在讨论严肃的竞选技巧!”
“我……我哪有满脑子都是……” 夏语被噎得说不出完整话,只能小声嘟囔着抗议,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林薇在一旁看着夏语被陈婷“欺负”得节节败退的窘样,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驱散了所有残余的紧张。
随后,陈婷和林薇又就演讲时的眼神交流、肢体语言、如何应对可能的提问等细节,给夏语做了详细的补充和提醒。夏语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将这些宝贵的经验一一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如同解禁的号角,悠长而清晰地穿透了教学楼的墙壁,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好了!” 陈婷站起身,果断地下了逐客令,“今天就到这里!夏语,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她甚至走到门口,替夏语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动作带着点不容分说的催促。
夏语无奈地笑了笑,拿起自己的书包,走到门口。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踏出办公室门槛的刹那——
“夏语。” 陈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语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
陈婷倚在门框边,昏黄的走廊灯光勾勒着她清瘦的侧影。她的目光落在夏语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语气平静地问:“你……认识语文科的那位张翠红主任吗?”
“张翠红主任?” 夏语脸上浮现出真实的茫然,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肯定地摇摇头,“语文科的主任?不认识啊。怎么了社长?”
陈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确认那份茫然的真伪。随即,她脸上掠过一丝了然,随即释然般地笑了笑,挥挥手:“哦,没事了。随口一问。快走吧,路上小心。”
“好的,社长,林薇学姐,再见!” 夏语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也没多问,道别后转身融入了放学的人流中。
办公室的门缓缓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喧嚣。
“婷姐,”林薇走到陈婷身边,看着夏语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方向,压低声音问,“你刚才问他张主任……是怀疑他们之间有关系?”
陈婷转过身,背对着门,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放松:“一开始,张主任点名要来看他竞选,我确实有过这种猜测。觉得他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助力。” 她顿了顿,嘴角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但刚才看他的反应……那种茫然,装是装不出来的。他应该……是真的不认识张主任。”
林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张主任到底为什么……”
“算了。”陈婷打断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是连日操劳后的疲惫,“不管张主任为什么来,至少现在,夏语这边……稳了。” 她看向林薇,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接下来,就是我们全力以赴,把周六的活动办得漂漂亮亮!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文学社的实力!”
林薇也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干劲:“嗯!”
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肢。动作间,那件合身的米白色针织衫勾勒出青春姣好的曲线,可惜办公室里唯一的观众陈婷,此刻正专注于窗外的夜色。
“走吧,我们也该回宿舍了。”陈婷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钥匙。
“好嘞!”林薇应道,顺手关掉了办公室的主灯,只留下门口一盏小小的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林薇轻轻带上那扇厚重的木门。
“咔哒。”
门锁合拢的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就在门扉闭合的瞬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穿堂风,悄然溜过走廊尽头敞开的窗户,带着深秋夜晚的清冽气息,温柔地拂过文学社办公室的门楣。
悬挂在门内上方的那串古旧的贝壳风铃,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流轻轻触碰。
“叮铃……叮铃铃……”
清脆、空灵、悠扬的铃声,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玉盘,又如月光下精灵的低语,在空旷的办公室内轻轻荡漾开来。
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回响,在黑暗中久久萦绕,不肯散去。它像是在为刚才那场深夜的会面画下句点,又像是在为一个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和挑战的新起点,奏响清越的序曲。
风铃声落,办公室重归寂静。只有那微弱的夜灯光晕,在门板的花纹上投下朦胧的影子,仿佛守护着一个关于承诺、青春与文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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