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将崖底密室彻底封死。视觉被剥夺,感官却像被投入滚水的冰块,瞬间炸裂开来。江谢爱僵在原地,那半块冰冷的虎符死死攥在掌心,棱角几乎要嵌进皮肉。杨晨铭灼热的呼吸还烙印在她耳廓上,那句“现在,你信我了吗?”带着血腥的蛊惑,在死寂中反复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信?如何信?这满室的刻痕是疯魔的证明,这黑暗中的逼近是赤裸的胁迫,这突然出现的虎符更是将她拖入更深漩涡的漩涡!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声。
“滚开!”她猛地抬肘向后撞去,声音因极度的紧绷而尖利刺耳,在密室四壁撞出空洞的回音。
黑暗中,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发生。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掌,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她挥动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瞬间将她所有的反抗扼杀在摇篮里。冰凉的触感从腕骨蔓延开,激得她浑身一颤。
“别动。”杨晨铭的声音贴得很近,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却又像淬了毒的蜜糖,甜腻之下是致命的危险,“这下面,不稳。”
话音未落,脚下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更深的地底深处,沉重地翻了个身。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浓重土腥和一丝若有若无腐朽气息的风,不知从何处缝隙里钻了出来,拂过江谢爱裸露的颈后,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漏了一拍。这密室之下,竟还有东西?
“你……”她喉咙发干,想质问,想挣扎,手腕上的禁锢却纹丝不动,反而更紧了几分,像一道冰冷的枷锁。
“听。”杨晨铭打断了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肃杀。
江谢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竖起耳朵。黑暗中,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对方沉稳得可怕的心跳,似乎……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极其规律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不是水滴。那声音更沉闷,更粘稠,像是……像是粘稠的液体,缓慢地、沉重地,一滴一滴,落在某种坚硬的物体表面。
她的心脏被这声音攥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她猛地想起方才在黑暗中摸索时,指尖曾触碰到石床下方一片异常湿滑的区域,当时只以为是渗水,现在想来……
“那是什么声音?”她终于问了出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杨晨铭没有立刻回答。扣住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松了些力道,却并未放开。他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向后推了一步,让她背脊再次抵上那冰冷粗糙的石壁。
“别怕。”他低语,声音里竟透出一丝奇异的疲惫,像跋涉了千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终点,“只是……该让你看看全部了。”
话音落下,他松开了她。黑暗中,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火石碰撞的脆响。
嚓!
一点微弱的火星骤然迸发,瞬间点燃了火折子。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撕开浓稠的黑暗,重新照亮了这方狭小而压抑的空间。光线昏黄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布满刻痕的石壁上,扭曲变形,如同地狱里纠缠的恶鬼。
火光映亮了杨晨铭的脸。他侧对着她,脸上血污未净,眼角那道疤痕在跳动的火光下更显狰狞,如同一条沉睡的毒龙。他眼神幽深,里面翻涌着江谢爱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执念,还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他不再看她,而是径直走向密室最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连火把光芒都难以完全照亮的角落。
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并非方方正正,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形状,仿佛是从山体中直接生长出来,又被粗暴地劈砍打磨过。它的高度几乎顶到密室穹顶,宽度也异常惊人,表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刻痕。但与四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阿爱”不同,这石碑上的刻痕,是……文字!
江谢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完全忘记了杨晨铭的存在,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手中紧握的虎符。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块巨大的石碑上。
火光摇曳,照亮了石碑顶端几个异常狰狞、力透石背的大字:
活人碑
“活……人……碑?”江谢爱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这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尖刺,狠狠扎进她的瞳孔,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猛地看向杨晨铭,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晨铭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拂过石碑冰冷的表面。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触碰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意思就是,”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闷雷,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响,“这碑上刻着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江谢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杨晨铭身上移开,重新投向那块巨大的石碑。火光下,碑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成千上万,层层叠叠!有些名字刻得深而清晰,力道刚猛,仿佛带着刻骨的仇恨;有些则刻得浅而潦草,笔画扭曲,像是濒死前的呓语;还有些名字被粗暴地划掉,留下深深的凹痕,仿佛连存在的痕迹都要彻底抹去。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急切地、恐惧地向下扫视。她看到了陌生的姓氏,看到了各种各样、笔画各异的名字。这些名字无声地排列着,构成了一座无声的、由死亡和绝望堆砌的坟场。
突然,她的视线猛地一顿!
在石碑中段,一个相对清晰、刻痕较新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她的眼底!
杨子轩!
是她那前世毒杀她、今生步步紧逼的未婚夫!杨家嫡子,杨子轩的名字,竟赫然刻在这诡异的“活人碑”上!
“他?!”江谢爱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撕裂,“杨子轩的名字……怎么会在这里?!”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杨晨铭,眼中充满了混乱和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碑是什么?你把他名字刻上去,是为了什么?报复?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杨晨铭终于缓缓转过身。火光映照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却像燃烧着两簇幽暗的鬼火,直直地望进江谢爱惊恐的眼底。
“交易?”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毫无温度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悲鸣,“阿爱,你太高看他了。也……太小看这碑了。”
他伸出手,没有指向杨子轩的名字,而是缓缓抬起,指向石碑最顶端,那三个狰狞的“活人碑”大字旁边。那里,在火光难以完全照亮的阴影里,似乎还刻着一些更小、更模糊的字迹。
“看清楚,”杨晨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和痛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这碑上刻的,不是仇人,不是敌人!”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石碑下方,指向那成千上万个密密麻麻的名字,指向那其中无数被划掉的、代表着彻底湮灭的印记!
“刻在这里的,是所有……所有试图接近你前世真相的人!是所有……所有因你而死的人!”
轰隆!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江谢爱混沌的脑海中炸响!她眼前一黑,仿佛有无数尖啸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撞击!因她而死?前世?真相?
“不可能!”她失声尖叫,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绝望的嘶哑,“前世……前世明明是杨子轩毒杀我!是杨家!是……”
“是杨家,但不是杨子轩!”杨晨铭猛地打断她,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眼中那幽暗的火焰骤然变得暴烈,“他只是个被推出来的棋子!一个替死鬼!真正操控一切,视人命如草芥,将你当成祭品,将所有知情者、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秘密的人……一个一个,像碾死蚂蚁一样抹杀掉的……”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再次重重地指向那块巨大的、承载着无数亡魂的“活人碑”,指尖几乎要嵌入冰冷的石面!
“是他们!是刻下这碑的人!是这碑背后,那个真正的主人!”
江谢爱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她呆呆地看着杨晨铭,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和痛楚,看着他指向那石碑的手指,再看看碑上那密密麻麻、代表着无数消逝生命的名字……其中,赫然包括杨子轩!
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谋轮廓,在黑暗中缓缓浮现,如同潜伏在深渊中的巨兽,露出了它冰冷的獠牙。杨子轩不是主谋?他也是……被清除的目标?那前世毒杀她的真正凶手是谁?这“活人碑”又是谁人所立?那个“真正的主人”……又是谁?
无数个问题如同冰锥,狠狠刺穿她的思维。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尖无意识地抠进身后石壁的刻痕里,那些密密麻麻的“阿爱”字样,此刻摸上去不再仅仅是疯魔的证明,更像是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片冰冷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看着杨晨铭,这个男人,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在这场跨越两世的阴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复仇者?是守护者?还是……另一个被命运操控的可怜人?
杨晨铭似乎看穿了她的混乱和恐惧。他眼中的暴烈火焰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哀伤。他缓缓放下手,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融。
“别怕,阿爱。”他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极其轻柔,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拂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沾染的灰尘和血污。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寒意。
“这碑,不是我的。”他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是它……选中了我。在无数个黑暗的日夜里,它将那些亡魂的嘶吼、那些被抹杀的真相,一点点刻进我的骨头里,刻进我的魂魄里。”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再次投向那块巨大的石碑,投向那成千上万个名字,投向那被划掉的、代表着彻底湮灭的印记。眼神空洞而遥远,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更遥远、更黑暗的过去。
“我两世寻你,刻骨铭心,不是为了囚禁你。”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江谢爱惊惶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潭,“是为了……带你走出这座坟。走出这座……用无数人命堆砌起来的、名为‘真相’的活人墓。”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但走出之前,你必须看清。看清这碑上的每一个名字,看清他们因何而死,看清……我们脚下踩着的,究竟是怎样一片血海。”
江谢爱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她看着杨晨铭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决绝,再看看那块巨大的、承载着无数亡魂的“活人碑”,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这碑,这密室,这跨越两世的纠缠……难道仅仅是一个开始?那个“真正的主人”,那个能立下如此恐怖石碑的存在,其力量和手段,岂是她和杨晨铭此刻所能抗衡的?
就在这时——
当啷!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声,从密室入口的方向传来!
在这死寂的环境中,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江谢爱和杨晨铭同时浑身一震,猛地转头望去!
昏黄的火光下,密室入口那道沉重的石门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下一秒,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和腐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从门缝里涌入!
紧接着,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极其缓慢、极其沉重、仿佛拖着千斤重物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一点点,清晰地传来……
沙……沙……沙……
像是锁链拖过地面的声音。
又像是……某种巨大而粘稠的东西,在黑暗中缓缓爬行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不紧不慢,却精准地敲打在两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来了!
江谢爱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半块冰冷的虎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杨晨铭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将江谢爱拉到自己身后,身体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那道石门缝隙,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困兽般的凶戾光芒。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摩擦声。
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从入口处汹涌而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似乎要将这方小小的空间连同其中的人,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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