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化不开。江谢爱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眼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可那梦里的景象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雕花木案上,那只熟悉的青玉酒壶泛着幽冷的光,贵妃涂着蔻丹的手指,正将一盏琥珀色的酒液,稳稳地推向她。酒液在灯下流转,美得致命,而贵妃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比毒药更刺骨。
她猛地坐起,胸膛剧烈起伏。前世临死前那模糊混乱的记忆碎片,此刻被这噩梦骤然点亮、拼凑。那递酒的手……那笑容……那杯最终要了她命的毒酒!记忆中那个模糊递酒的身影,在贵妃清晰的影像冲击下,竟开始摇摇欲坠,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难道……难道她恨错了人?那杯毒酒,源头竟在贵妃?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寒意。她必须找到证据,必须弄清那杯酒的真相!一个地方,一个她前世从未留意,今生却因噩梦而突然记起的角落——杨府深处,那座废弃多年的旧酒窖。
她披上外衣,动作轻捷如猫,避开巡夜的守卫,凭着记忆中模糊的方位,潜行至府邸最偏僻的西北角。推开厚重的、布满灰尘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陈年酒香、霉菌和腐朽木头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黑暗中,只有她手中微弱的火把光晕在摇曳,将蛛网和积尘的轮廓投在斑驳的石壁上,如同鬼魅的爪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排排蒙尘的酒坛。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终于,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几乎被杂物掩埋的架子上,她看到了它。一只样式极其古朴的青玉酒壶,壶身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壶盖边缘,一道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磕碰痕迹,与她梦中和记忆中的那只,分毫不差!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酒壶取下。入手冰凉沉重。她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淡雅、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异味的酒香逸出。她凑近瓶口,借着火光仔细端详瓶底——在那幽深的玉质深处,一个刻痕清晰无比的“杨”字,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狠狠刺入她的眼中!
“杨”字!是杨家的东西!是杨晨铭的东西!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被欺骗的冰冷绝望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前世那杯穿肠毒药,今夜这刻着“杨”字的酒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她刚刚开始放下一点点芥蒂的男人!什么雪夜相拥,什么玉佩信物,什么助她查案……全是谎言!全是伪装!他杨晨铭,终究是那个递来毒酒的刽子手!
她紧紧攥着冰冷的酒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转身便冲出了酒窖,像一道裹挟着风雪的利箭,直刺杨晨铭的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杨晨铭正伏案处理公文,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被猛然推开的门声,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愕然,随即看清来人,那愕然便化作了深潭般的凝重。
江谢爱将那冰冷的青玉酒壶“砰”一声重重砸在他面前的书案上,玉壶与硬木碰撞,发出沉闷的脆响。她双眼赤红,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他,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杨晨铭!解释!这刻着‘杨’字的毒酒,是什么?!”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烛火被骤然灌入的冷风吹得疯狂摇曳,将两人之间绷紧的弦映照得明灭不定。杨晨铭的目光落在那只熟悉的酒壶上,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痛楚,最终却沉淀为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
他没有辩解,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看她眼中那焚毁一切的怒火。他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拿起那只酒壶。在江谢爱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拔开瓶塞,毫不犹豫地将那琥珀色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酒液,缓缓倒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你疯了?!”江谢爱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
然而,更令人心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那酒液接触到他白皙的皮肤,不过短短一瞬,接触处便迅速泛起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过,皮肤瞬间变得狰狞可怖!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剧痛!杨晨铭的眉头猛地蹙紧,额角青筋暴起,但他硬生生忍住了闷哼,只是呼吸变得粗重。他抬起那只红肿变形的手,迎上江谢爱瞬间褪去血色、写满震惊与茫然的脸,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真相:
“这酒……是前世贵妃……想用来毒死我的。”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咽下巨大的苦楚,目光死死锁住她,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
“我……换给了她。我本想……在她递给你之前……毁掉它……可我……还是晚了一步……”
轰——!
江谢爱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被这石破天惊的真相狠狠撞碎、重组!前世临死前那模糊混乱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浑浊池水,骤然变得清晰——
她记得那冰冷的酒液滑过喉咙的灼痛,记得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景象……那递酒的手,涂着艳丽蔻丹,是贵妃的手!而那个站在稍远处的、身影模糊却带着巨大压迫感的男人……他似乎在焦急地喊着什么,似乎想冲过来……却被什么人死死拦住了?那身影……那轮廓……那声音……竟与眼前这个为她试毒、手背红肿的杨晨铭,渐渐重合!
“不……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博古架才勉强站稳,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我明明记得……是你……是你递给我的酒……”
“是贵妃递的。”杨晨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也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她利用了杨子轩,利用了你对我的恨意,也利用了……我那时在朝堂上的孤立无援。她算准了你会恨我入骨,算准了你会毫不犹豫地喝下任何我‘可能’递给你的东西……她甚至伪造了证据,让你深信不疑那毒酒出自我的手笔!”
他抬起那只红肿的手,那狰狞的伤痕在烛火下异常刺目,如同一个无声的控诉,一个血淋淋的证物:“这酒,是贵妃赐给我的‘恩典’,却被我用来……试图保护你。可惜……我终究没能护住你。”
真相如同惊涛骇浪,狠狠拍打着江谢爱的心防。她一直以为的恨,她重生后步步为营的复仇基石,竟建立在一个被精心编织的、恶毒的谎言之上!她恨错了人!她错怪了那个……在雪夜给她温暖,在危难中保护她,甚至不惜以己身试毒来证明清白的男人!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盯着杨晨铭手背上那片可怖的红肿,又猛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怨怼,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期盼。
“为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前世……你为何要救我?为何……不告诉我真相?”
杨晨铭沉默了。书房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粗重压抑的呼吸。他缓缓放下那只伤手,目光越过她,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某个遥远而血腥的角落。他抬起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隔着衣料,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旧疤在隐隐作痛。
“有些真相……”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说出来,只会让你死得更快。那时……我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让你……多活一天,是一天……”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失魂落魄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释然,有痛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后的脆弱。
“现在,你信了吗?”
江谢爱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他心口的位置,仿佛能穿透那层衣料,看到那道无形的、却比手背红肿更深的伤痕。前世他抱着她冰冷尸体时那绝望的哭泣,此刻在耳边无比清晰地回响起来。她恨错了人,而那个被她恨了整整一世、甚至重生后仍在提防的男人,却用这样惨烈的方式,为她揭开了这血淋淋的真相。
巨大的愧疚、震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书房内,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和那只刻着“杨”字的毒酒壶,在烛火下泛着冰冷而诡谲的光。那光,似乎映照出更深的、尚未被揭露的阴影,如同杨晨铭心口那道看不见的旧疤,沉默地诉说着更多被时光掩埋的、关于守护与牺牲的沉重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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