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知疲倦,又在夜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窗棂,带来一片潮湿的凉意。屋内,烛火摇曳,将相拥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仿佛要融为一休。
江谢爱伏在杨晨铭怀中,哭了许久,直到泪意渐歇,只剩下偶尔抑制不住的抽噎。前世冰冷的绝望与今生温暖的拥有在她心中激烈碰撞,最终被腰间那双坚实手臂传来的力度缓缓抚平。他不是幻影,是真切存在于她生命中的血肉之躯,陪她走过荆棘,共享荣华,如今在这江南烟雨中彼此依偎。
杨晨铭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耐心地、一遍遍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像安抚受惊的幼兽。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温顺的依赖。直到她哭声止住,他才微微松开些许,摸索着抬起手,用微糙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莫哭了,再哭,眼睛该肿了,明日念江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他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沙哑,还有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
江谢爱抓住他替她擦泪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那令人安心的温热和薄茧。“你就是欺负我了,”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不再悲伤,反而有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两辈子,都在欺负我。”
这话语里含着无尽的娇嗔与依赖,杨晨铭听得心头又酸又软,将她重新揽紧,叹道:“是,是我不好。两辈子都让你担惊受怕。幸好……幸好还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探究,“阿爱,你方才说……都想起来了?是所有吗?”
江谢爱在他怀里轻轻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便开口道:“嗯,所有。从你为我挡下毒箭,到最后……那杯毒酒。”她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连忙更紧地回抱住他,“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还在一起。”
她拉着他的一只手,引到他自己的心口位置,那里,隔着衣料,是平稳有力的心跳。“你看,你的心跳得这样有力。不再是前世那样,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说到这里,她嗓音又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但迅速压下,“这一世,我们赢了。父亲沉冤得雪,苏氏伏诛,新帝仁明,念江成才,天下安定,我们……也相守到了白头。晨铭,我们圆了前世所有的遗憾。”
杨晨铭沉默地听着,感受着掌心下自己生命的搏动,也感受着她话语里那份历经磨难后的圆满。许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将她冰凉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试图焐热。“是啊,圆满了。”他重复着,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喟叹,“只是这眼睛……怕是又要让你多操劳些时日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江谢爱抬起头,尽管知道他视野模糊,依旧固执地“瞪”着他,“不过是眼疾,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调理。就算……就算真的好不了,我做你的眼睛便是。江南的桃花,我来形容给你听;念江的成长,我来说给你知;你想去任何地方,我牵着你走。”
她话语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杨晨铭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那因眼疾而生的些许阴霾,在她这般赤诚的爱意面前,瞬间消散无踪。他低下头,准确无误地寻到她的唇,印下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不带情欲,只有无尽的感激与珍视。
“好。”一吻结束,他抵着她的额,气息微促,“有阿爱在,便是永夜,我心中亦是光明。”
两人相拥着,在窗边的榻上坐下,听着窗外缠绵的雨声。江谢爱将头靠在他肩上,开始细细诉说那些刚刚复苏的、属于前世的细节。那些被误解的冷漠,那些暗中的守护,那些他独自承受的压力与痛苦……如今在她口中娓娓道来,不再是怨恨,而是充满了心疼与理解。
“现在我才明白,当年你为何总是欲言又止,为何有时看我的眼神那样复杂……你一直记得前世,背负着那样的记忆,一定很苦。”她轻抚着他手臂上一道早已淡去的旧疤,那是前世他为她挡箭留下的,这一世虽无箭伤,却在相似的位置,因别的征战留下了一道疤痕,仿佛是命运的印记。
杨晨铭握紧她的手,摇了摇头:“再苦,也比不上失去你的苦。能重来一次,能将你好好护在怀里,那些苦便都值得。”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困惑,“只是,我虽记得前世种种,记得临死前的执念,但魂魄依附护心镜、引导你重生之事,我却毫无印象。只记得意识消散前,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你,护住你……再醒来,便已回到你找我退婚的那一日。”
这个疑问,在两人之间萦绕。江谢爱想起库房中那面护心镜拿在手中时,那沉甸甸的冰凉触感,以及……那刻痕深处一闪而逝的、难以捕捉的微光。
“或许,是执念太深,引动了某种我们不知的力量?”江谢爱猜测道,她想起高僧曾说过的“两世情缘,来之不易”,“又或者,是上天垂怜,给了我们弥补遗憾的机会。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她不愿再去深究那过于玄妙的原因,只想抓住眼前的确幸。
杨晨铭也并非执着于探寻根源之人,闻言便点了点头,将话题引开:“那面镜子……你收在何处了?”
“我让丫鬟用锦盒装好,放在我们内室的多宝阁上了。”江谢爱答道,“那是……我们两世情缘的见证。”她没说出口的是,她总觉得那镜子似乎并不寻常,放在眼前,心下才安。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响,是杨念江不放心,亲自送了安神汤过来。他见父母虽眼眶微红,但气氛融洽温馨,不似有龃龉的样子,心下稍安,放下汤盏,又细心询问了父亲是否需再请医官。
“无妨,老毛病了,你娘就是最好的良药。”杨晨铭温言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杨念江见父亲精神尚可,便又提了句:“父亲,母亲,那箱前朝旧物,儿已大致清理过,除了那面护心镜,并无甚特别之物。只是……箱底还有一本残破的羊皮手札,似是前朝某位宫廷术士的笔记,字迹潦草,内容多是些怪力乱神之语,儿翻阅了几页,见其中提及‘魂玉’、‘执念化物’、‘镜鉴往生’等玄虚之词,觉得无用,本欲一并处理了。”
“魂玉?执念化物?”江谢爱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内室方向,那面护心镜正静静躺在锦盒之中。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既是无用之物,烧了也罢,免得流传出去,惑乱人心。”
杨念江应下,又说了几句闲话,便体贴地告退,留父母独处。
屋内再次恢复宁静。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更深了。
江谢爱服侍杨晨铭喝了安神汤,扶他躺下。吹熄烛火后,她并未立刻入睡,而是在黑暗中,睁着眼,望着多宝阁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那本提及“魂玉”、“镜鉴往生”的前朝术士手札,像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执念化物”……难道晨铭的执念,不仅引导了重生,其力量还依附在了那面护心镜上?那他如今这药石无灵的眼疾,是否也与此有关?是那过于强大的执念,在跨越两世后,对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影响?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往杨晨铭身边靠了靠,伸手环住他的腰。
杨晨铭并未睡着,感觉到她的靠近和细微的不安,反手将她搂住,低声问:“怎么了?还在想前世的事?”
“没有,”江谢爱将脸埋在他颈窝,嗅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只是在想,这辈子,我们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
“嗯,长长久久。”杨晨铭承诺着,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阿爱。我在这儿。”
在他的安抚下,江谢爱渐渐放松下来,合上了眼睛。然而,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朦胧之际,仿佛又看到了那面护心镜,镜面上的“阿爱勿念”四字,在无尽的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润光泽,如同夜空中最遥远却最执着的一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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