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个清晨，林栀是被窗外一种异样的寂静和光亮弄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推开窗，一股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下雪了。整个世界像是被仔细地撒上了一层糖霜，细密的雪花还在不紧不慢地飘着。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手机在枕边嗡嗡震动，屏幕亮起，是陆辰言发来的消息：
“下雪了，多穿点。”
就六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透着他那股子简洁劲儿，可林栀盯着屏幕，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自从科技馆那天之后，他俩之间好像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地保持距离，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每天的短信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内容也从一开始干巴巴的课题讨论，慢慢变成了“早饭吃了没”、“今天降温记得加衣服”这种琐碎的日常。
“雪这么大，还去图书馆吗？”她敲着手机回复。
“你要是不怕冷。”他回得很快，后面跟着三个字，“老位置。”
林栀跳下床，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最后特意围上了一条新买的红色围巾，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苏晴裹在被子里，睡眼惺忪地打趣：“哟，这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要去约会呢。”
图书馆里暖气开得很足，一走进去眼镜就蒙上了一层白雾。陆辰言已经坐在那个靠窗的老位置上了，面前摊着几本厚得能砸晕人的参考书。看见她过来，他抬起头，目光在她那条红围巾上停顿了大概一秒。
“早。”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早。”林栀在他对面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今天泡了红茶，尝尝吗？”
他接过杯子的时候，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指。这次，他没有像触电一样立刻缩回去。
“谢谢。”他低声说，林栀好像看见他眼底有那么一点点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也许是因为下雪，图书馆里人少得可怜，安静得只能听见暖气片的嗡嗡声和偶尔翻书的沙沙声。讲到一道特别绕的积分题时，陆辰言习惯性地拿起笔要画图，林栀却抢先开口：
“这里……是不是能用极坐标变换？就像雪花的结构那样，从中心往外发散。”
陆辰言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这个类比很好。”
他顺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个雪花的示意图，标上坐标轴：“嗯，这样理解确实更直观。”
林栀看着他低头画图的侧脸，忽然觉得他今天好像特别放松。讲题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用笔轻轻敲着桌面，这个小动作是她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到了中午，雪渐渐小了。他们决定去学校的咖啡厅随便吃点东西。走在覆着一层薄雪的小路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陆辰言很自然地走在了靠外侧的位置，帮她挡开从树枝上偶尔滑落的雪团。
“这儿有点滑。”经过一段看起来亮晶晶的路面时，他伸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他的手掌很暖，隔着她厚厚的毛衣袖子，也能感觉到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度。林栀赶紧低下头，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咖啡厅里又暖又香，满是咖啡和黄油的味道。点餐的时候，陆辰言想都没想，就帮她点了烤蔬菜三明治——他居然记得她喜欢这个。
“你爸爸……最近好点了吗？”林栀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了出来。
陆辰言搅拌咖啡的动作慢了下来：“情况稳定住了，但……还需要长期治疗。”
这是他第一次不那么回避地谈起家里的事。林栀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听着。
“这段时间，”他抬起头，目光比刚才柔和了些，“谢谢你的理解。”
窗外的雪又开始飘飘洒洒地下了起来。他们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一时谁也没说话。手里的咖啡杯暖乎乎的，林栀忽然希望这个中午能过得再慢一点。
下午回到图书馆的时候，天阴得更厉害了。但因为外面满地是雪，屋子里反而被映得挺亮堂，有种朦朦胧胧的光。陆辰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包装得很仔细，递了过来。
“给你的。”
林栀惊讶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钢笔，笔身上刻着细细的雪花纹路，在光线下闪着微光。
“这是……？”
“课题报告的奖励。”他的语气听起来尽量装作随意，但耳根却有点泛红，“你做得很好。”
林栀小心翼翼地拿起钢笔，在指尖转着看。那些雪花的刻痕非常精致。
“这太贵重了……”
“你值得。”他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异常肯定。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图书馆的灯全灭了，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停电了。
黑暗中，林栀听见陆辰言站起来的声音：“别动，我手机有电筒。”
一束冷白的光亮了起来，刚好照亮他们俩周围的一小片地方。在这束光里，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可能得等一会儿才能来电。”他说着，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窗外，雪落无声，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按下了暂停键。
“林栀。”黑暗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陆辰言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微皱起：“是我妈。”
他走到窗边去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林栀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有些发白。
电话很短。他回来的时候，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抱歉，我得马上回去一趟。”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静，“家里有点事。”
林栀赶紧点头，看着他匆忙地收拾书包。在他转身要离开的那一刻，他却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轻轻地、很快地拥抱了她一下。
这个拥抱短暂得几乎像个错觉，却让林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气息掠过她的耳边，带着室外带来的、清冽的雪的味道。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飞快地低声说，然后便快步消失在图书馆的走廊尽头。
几分钟后，图书馆的灯啪嗒啪嗒地全亮了。林栀一个人坐在原地，手指尖好像还残留着刚才那个拥抱的温度。那支雪花钢笔静静地躺在桌上，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细腻的光泽。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路上小心。”
这一次，没有立刻收到回复。
夜深了，窗外的雪终于彻底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清冷皎洁的光辉。林栀站在窗前发呆，手机屏幕终于又亮了起来。是他发来的消息，很简单：
“到了。谢谢你的红茶，很暖。”
她把这条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想起黑暗中那个短暂的拥抱，想起他说“等我回来”时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窗外的雪地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的水晶碎片。
而在另一个城市的医院走廊里，陆辰言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他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有一张今天偷偷拍下的照片——照片里，林栀捧着那杯红茶，扭头望着窗外的雪景，红色的围巾衬得她的侧脸线条格外柔和温暖。
他在照片下面，默默地输入了一行字：
“初雪的日子，我想永远记住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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