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飘出林栀不成调的哼歌声，混着开水咕嘟咕嘟的翻滚声，还有瓷碗瓷勺轻轻碰撞的脆响。她像只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忙忙活活，正专心给她家那位“大功臣”煮宵夜。暖黄色的灯光跟不要钱似的洒了她一身，那背影看着就让人心里头踏实。
陆辰言瘫在沙发里，脖子还有点僵，他微微转了转，目光跟着厨房里那个身影晃悠，刚才从他爸那儿带回来的一身寒气跟疲惫，好像真被这屋里的热乎气儿给蒸没了。他视线随意往茶几上一扫，心里那点刚聚起来的暖意，“唰”地一下，凉了半截。
手机屏幕亮着。
一条来自一串陌生号码的短信预览，像条颜色艳丽的毒虫子，悄没声地趴在锁屏界面正中间，扎眼得很。
「陆少爷，好戏才刚开场，你以为这就完了？」
没头没尾，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给，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阴恻恻的劲儿，活像有人趴在你耳朵边儿吹凉气，带着股黏腻的恶意。
陆辰言全身那点刚放松下来的肌肉，瞬间又绷紧了。那双琉璃色的眼珠子猛地一缩，跟鹰盯上猎物似的，死死咬住那条短信。刚才满屋子的温馨安宁，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玩意儿，“刺啦”一下，撕开个大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没马上伸手去拿手机，就是上半身微微往前倾了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交叉握着，无意识地用力，手指头关节都捏得泛了白。脑子里跟过电似的，飞快地转：谁发的？物流园那帮杂碎的漏网之鱼？还是……老头子生意场上又得罪了哪路神仙？这口气，明显是挑衅，是威胁，摆明了告诉你，没完，老子还要跟你玩！
“馄饨来咯！”林栀端着个小汤碗，小心翼翼地从厨房晃出来，脸上笑盈盈的，带着点小得意，“快趁热尝尝，我加了紫菜和虾皮，可鲜了！”
她把碗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白瓷碗里，一个个小巧的馄饨在清亮的汤水里载沉载浮，顶上撒着翠绿的葱花，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陆辰言几乎是本能反应，“啪”一下，伸手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茶几上，动作快得有点仓促。
林栀正摆弄筷子呢，被他这动静弄得一愣，有点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又看看那只被扣过去的手机：“咋了？有电话啊？”
“没。”陆辰言迅速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扯出个不算太自然的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勺子，“垃圾短信，烦人。馄饨闻着真香。”
他低下头，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气，送进嘴里。皮儿薄馅儿嫩，汤也鲜，确实好吃。可这会儿吃到他嘴里，却有点尝不出味儿。那条短信，像根冰锥子，扎在他神经上，丝丝地冒着寒气。
不能让她知道。
好不容易才从之前那摊子烂事里爬出来，俩人关系刚缓和，她笑得那么暖，眼睛亮晶晶的，里头一点杂质都没有，他不能再让这些脏的、臭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去碰她，去吓着她。
林栀看着他低头吃东西的样儿，虽然他说是垃圾短信，可他刚才那一下反应，还有现在虽然吃着东西、眼神却有点飘忽的状态，还是让她心里头划过一丝小小的疑问。不过她也没往深里想，只觉得他可能还在为晚上回家见他爸的事闹心。
“好吃不？”她在旁边坐下，眼巴巴地问。
“嗯，好吃。”陆辰言点点头，又舀起一个，很自然地递到她嘴边，“你也吃一个。”
林栀愣了一下，脸上微微发热，就着他的手，小口咬下了那个馄饨。馅儿的鲜味在嘴里化开，但更让她心跳快了几拍的，是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的小动作。之前冷战那会儿的别扭生疏，好像就在这一递一咬之间，又化开了不少。
她偷偷瞄他的侧脸，他吃得挺快，但吃相依旧好看，就是眉心那儿，好像还留着一点点没完全舒展开的细微褶皱。
“你爸爸……他没说你啥吧？”她到底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
陆辰言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马上又恢复正常：“没。就那些老调重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他不想多提他爸，赶紧把话头岔开，“你那个开题报告，改得咋样了？有没有哪儿卡住了，我帮你看看？”
一提论文，林栀的注意力果然被带跑了，她微微皱起秀气的眉毛：“还有几个地方绕不过去，特别是理论框架那块，总觉得差点意思，立不住……”
俩人就这么聊起了论文。陆辰言虽然心里头压着事儿，但凭着他那脑子，对付林栀论文里那点问题还是绰绰有余，三言两语就能点到关键。林栀听得认真，不时问几句，气氛慢慢又回到了刚才那种轻松融洽。
可陆辰言的眼角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那只扣着的手机上瞟。那冰冷的玩意儿底下，压着个定时炸弹似的麻烦。
吃完馄饨，林栀利索地收拾了碗筷，又洗了一盘草莓端过来。陆辰言借口说要去书房查点资料，拿着手机起身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把门轻轻带上。外头温暖的光线和林栀的身影被隔开，屋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冷肃了下来。
他解锁手机，点开那条短信。号码是一串完全没见过的数字，归属地都查不到。他试着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冰冷女声。
跟之前那通威胁电话一个德行，伪装得严严实实，屁都查不出来。
他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眼神沉得能滴出水。
「好戏才刚开场，你以为这就完了？」
这不像是简单的吓唬人，更像是一种宣告。明明白白告诉你，消停不了，甚至可能……更邪乎的还在后头。
对方到底想干嘛？如果就为了城东那块破地，上次行动失败了，而且老头子明显已经插手，按常理该缩着尾巴做人才对。这么急吼吼地又跳出来撩闲，是还有啥倚仗？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盯上的就不光是生意？
陆辰言走到书桌后坐下，掀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调出之前周铭发过来的、关于物流园那三个家伙的零星信息（虽然大部分线索都断了），还有鼎盛集团赵广源的一些明面上的资料。
他得重新盘算盘算。对方在暗处，他在明处。上次他是将计就计，反坑了对方一把，但现在看，对方比他想的更难缠，也更他妈有耐心，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不能干等着。更不能让林栀再有一丁点儿危险。
他琢磨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周铭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那边传来周铭懒洋洋的动静，背景音里还有“噼里啪啦”敲键盘和游戏技能特效的声儿：“喂，言哥？这大晚上的，不跟你家林妹妹腻歪，找我啥事儿？和好了吧？”
“嗯。”陆辰言应了一声，没废话，直接说正事，“我刚收到条短信。”
他把短信内容一字不差地念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吓人。
电话那头的游戏声儿立马没了，周铭的声音也正经了起来：“号码查了没？”
“空的。跟上次一样。”
“操！没完没了是吧！”周铭低骂了一句，“看来上次没把他们揍服啊！你咋打算？”
“得挖更深点。”陆辰言看着电脑屏幕，“鼎盛赵广源最近的所有动作，尤其是钱往哪儿流了，国外有没有啥勾连。还有，查查他身边有没有专门出阴招的狗头军师。”
他脑子转得飞快。既然对方喜欢躲在暗处放冷箭，那他就算把地皮掀开，也得把那些藏在旮旯里的老鼠洞全找出来。
“行，懂了。”周铭答应得干脆，“我这边还有点门路，明儿就开始摸。你自己也当心点，特别是林栀那边……”
“知道。”陆辰言打断他，声音低沉，“我不会再让她沾边。”
挂了电话，陆辰言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用力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疲惫感跟潮水似的又涌上来，但这次，还夹杂着一种高度警惕带来的紧绷感，太阳穴一蹦一蹦地跳。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辰言，你弄完了吗？草莓再不吃要不新鲜了。”林栀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陆辰言立刻把脸上所有冷硬的线条揉开，深吸一口气，让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完了，这就来。”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
林栀端着那盘红艳艳的草莓站在门外，仰头看着他，眼睛清亮亮的：“是不是实验室的项目又遇到难题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陆辰言伸手接过果盘，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出书房：“没事，小问题，已经搞定了。”
不能让她看出不对劲。至少在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确保安全之前，他得把所有这些破事儿都死死按在水面底下。
俩人回到客厅，窝在沙发里吃草莓。电视机开着，放着个闹腾的综艺节目，嘻嘻哈哈的，制造着热闹的背景音。林栀被节目逗得前仰后合，时不时戳戳他，跟他分享好笑的片段。
陆辰言配合地看着电视，偶尔“嗯”、“啊”地应两声，胳膊始终揽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和温度，心里才觉得有那么点实处。
可他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亮堂，也冰凉。
窗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雨不知道啥时候停了，只剩下湿漉漉的地面反着路灯的光，四下里静得有点瘆人。远处城市的灯火通明，却照不透那些藏在阴影角落里的鬼蜮伎俩。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女孩笑得没心没肺的侧脸，琉璃色的眼瞳深处，一丝狠厉的、护食般的光芒一闪而过。
管他是谁，想干什么，只要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他豁出命去，也得把那些脏东西摁死在水里。
只是，那条跟诅咒似的短信，像块石头砸进了刚平静下来的水塘，涟漪已经荡开了，水底下的暗流，又开始蠢蠢欲动。下一次，那帮杂碎又会从哪个意想不到的犄角旮旯里，伸出黑手？
他搂着林栀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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