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京城,都察院深处却比白日更加忙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传递文书的脚步声、压低了的交谈声、卷宗翻动的沙沙声,交织成一张紧张的网。
陈望推开一间临时辟作审讯室的暗房门,一股混合着汗味、墨臭和淡淡血腥气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史琨被单独羁押在此。与孙掌柜不同,这位齐王府长史穿着依旧整齐,甚至保持着几分文人式的坐姿,只是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眼神低垂,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双手。
陈望没有立刻坐下。他走到史琨面前,将一叠厚厚的卷宗“啪”地一声,重重放在两人之间的木桌上。这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史琨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史长史,”陈望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孙掌柜,钱经历,他们的供词都在这里。‘德裕丰’与齐王府之间,近三年来,超过二十万两白银的异常资金流向,记录也在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如钉子般钉在史琨脸上,“你还要说,这一切,你都不知道吗?”
史琨缓缓抬起头,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干涩:“陈御史,老夫……老夫实在不知你在说什么。孙掌柜是齐王府名下一些产业的管事,有些银钱往来,实属正常。至于钱经历……老夫与他,仅有数面之缘,何来供词一说?想必是有人构陷……”
“构陷?”陈望冷笑一声,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简易的路线图和几个时间节点,“上月初九,你以‘探访旧友’为名,离京三日。实际是去了京西六十里的黑风寨。那里盘踞着一伙来历不明的马匪,专劫官商。而就在你离开黑风寨的第二天,那伙马匪袭击了一支往西北运送药材的官办商队,劫走的,偏偏是几箱治疗刀伤火毒的紧要药材。史长史,你这‘旧友’,交得可真是时候。”
史琨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强自镇定:“陈御史此言差矣!老夫离京是奉王爷之命,处理一些私密田产,与什么马匪绝无干系!你休要含血喷人!”
“私密田产?”陈望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需要动用王府暗卫护送?需要与黑风寨的二当家在荒山野岭密谈半个时辰?需要在你返回王府后第三日,就有五千两白银,通过三家不同的地下钱庄,汇入黑风寨的账户?!”
史琨的呼吸骤然急促,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陈望列举的时间、地点、金额,精准得可怕,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还有,”陈望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抽出一份誊录的文书,“三个月前,你以齐王府的名义,向兵部职方司借阅了近五年西北三镇的边防舆图副本,理由是‘编纂地方志’。”他盯着史琨的眼睛,“编纂地方志,需要如此详细的、标注了驻军堡垒、水源隘口的边防舆图?史长史,你这地方志,是替谁编纂的?!”
史琨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终于滚落下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对方掌握的东西,远比他预想的要多,要致命。资金往来或许还能狡辩,但勾结马匪、窃取边防舆图,这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是……是王爷……”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濒死的挣扎,“是王爷……让我做的……所有事,都是王爷的吩咐……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陈望心中一震,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空口无凭。证据呢?齐王殿下是如何吩咐你的?可有手谕?可有密信?”
史琨眼神慌乱地闪烁:“王爷……王爷从不留文字……都是……都是当面口谕……”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陈望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史长史,你是聪明人。到了这个地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一个无法对证的口谕上,你觉得,陛下会信?朝堂诸公会信?”
史琨瘫软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都垮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完了。无论咬不咬出齐王,他都难逃一死。区别只在于,是痛快一死,还是受尽折磨而死。
陈望不再逼问。他需要给史琨一点时间,让他彻底绝望,让他明白,唯一的生路(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生路的话),就是吐出更多、更实在的东西。
他走到桌边,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缓缓写下一个“齐”字。然后将那张纸,推到史琨面前。
“史长史,”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力量,“好好想想。是你一个人扛下所有,还是……戴罪立功。这‘齐’字后面,还能写下多少东西,就看你的选择了。”
说完,他不再看史琨一眼,转身走出了暗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将绝望和抉择,留给了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王府长史。
门外,一名影卫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大人,查到了。史琨在城南有一处外宅,养着一个外室和一个年约十岁的私生子。之前藏得很隐秘。”
陈望眼中寒光一闪。“派人看住,但先不要动。”这或许,是压垮史琨的最后一根稻草。锁链已经套上,现在,需要慢慢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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