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密室的门彻底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不真切的闷响。脚步声,呵斥声,刀剑磕碰石壁的钝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嗡嗡地压迫着耳膜。
怀里的宇文昊像一块逐渐融化的小冰,冷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我的皮肤,直抵骨髓。他微弱的呼吸断断续续,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让我的心脏随之骤停。
萧煜最后那句冰冷的命令——“用你的血吊着他的命”——在耳边反复回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没有选择。
我再次低下头,精准地找到舌尖上刚刚凝结的伤口,用力咬下!
尖锐的疼痛伴随着更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爆开。我捏开男孩冰冷柔软的唇齿,将温热的、带着我自己生命气息的血液,一口一口,渡了进去。
黑暗中,视觉被彻底剥夺,其他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喉管细微的、本能的吞咽动作。
能听到外面那些搜寻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石室门口!有人在高声命令着什么,有人在尝试推动或撞击那扇石门!扎扎的机括摩擦声隐约传来,他们似乎在试图强行打开!
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冷汗顺着脊背不断滑落。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翻滚。
怀里的男孩,在咽下几口鲜血后,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那蚀骨的冰冷稍稍褪去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凉得吓人,但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死寂。微弱的呼吸似乎也顺畅了些许。
我的血,果然能暂时稳住他的情况!
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和头晕目眩也猛烈地袭来。连续失血,加上之前的重伤、惊吓和体力透支,我的身体已经逼近极限。眼前阵阵发黑,扶抱着男孩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我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我死死咬着牙,甚至用额头抵住冰冷粗糙的石壁,借助那点刺痛来维持清醒。
外面的声响陡然变大!
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是有人在用重物撞击石门!
“大人!这门有古怪!异常坚固!”
“……撬开它!陛下有旨,彻查三皇子府每一寸地方!”
“……这边有发现!似乎有暗格……”
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只隔着一层薄板!他们就在外面!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完了……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之际——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面,而是源自石室内部,或者说,源自这整个地下结构的本身!
嗡鸣声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韵律,仿佛某种沉睡了千百年的庞然大物被惊扰,发出了不悦的低吼。
几乎在这嗡鸣响起的瞬间,外面所有的嘈杂声、撞击声、呼喝声……戛然而止!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死一般的寂静。
彻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连怀里的宇文昊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那诡异的嗡鸣而微微颤动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
那嗡鸣声……是萧煜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这地方本身的自卫机制?
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不敢跳动,竖耳倾听。
外面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许久,才隐约传来一些极其轻微、压抑着的、仿佛带着极大恐惧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撤……先撤……”
“……诡异……禀报陛下……”
“……封锁入口……”
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迅速远去的、仓惶的脚步声。
他们……走了?
被那声诡异的嗡鸣吓退了?
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整个人几乎虚脱地瘫软下去,全靠抵着石壁才没有摔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如同雨水般淋漓而下。
危机……暂时解除了?
是因为萧煜?还是这地方……
还没等我想明白——
咔嚓。
密室的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滑开了。
外面石室的光线涌入,刺得我眼睛生疼。
萧煜站在门口,身形依旧挺拔,但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冰冷的戾气。他显然刚才维持那嗡鸣声或者启动机关,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的脸上,锐利地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唇边残留的血迹,然后又迅速下移,看向我怀里的宇文昊。
看到男孩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他眼底的戾气才稍稍收敛了一丝。
他伸出手,一言不发,直接将宇文昊从我怀里抱了过去,动作依旧带着那种生涩的谨慎。
怀抱一空,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让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强撑的力气仿佛也随之被抽走,我沿着石壁滑坐下去,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萧煜将男孩放回石床,仔细检查了他的情况,尤其是心口那个符文,确认暂时稳定后,才转过身。
他走到我面前,阴影再次将我笼罩。
他丢过来一个小小的白玉瓶,瓶身冰凉,落在我的衣摆上。
“吃了它。”命令式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艰难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捡起瓶子。拔开塞子,一股清苦的药味散发出来。里面是几粒圆润的褐色药丸。
是毒药?还是……
此刻的我,似乎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他若想杀我,不必如此麻烦。
我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和着口中残留的血腥味,干咽了下去。药丸入腹不久,一股温和的暖流便缓缓化开,滋养着几乎枯竭的经脉和气血,那强烈的虚脱感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我靠在石壁上,闭目喘息了一会儿,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些。
睁开眼,发现萧煜依旧站在我面前,正在看我。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那里,被镣铐灼伤和男孩抓出的伤痕依旧狰狞,血迹斑斑。
他又从药箱里拿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丢给我。
“处理干净。”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种冰冷的杀意似乎暂时隐匿了。
我默默地接过,低头开始给自己包扎伤口。动作因为脱力和疼痛而有些笨拙迟缓。
石室里只剩下我撕扯布条和涂抹药膏的细微声响。
沉默在蔓延。
一种诡异的、暂时休战的沉默。
他需要我的血来维持宇文昊的生机。
而我,需要他的庇护(或者说,被他控制)来活下去,并寻找答案。
我们之间达成了一个脆弱而危险的平衡,建立在鲜血和未知的秘密之上。
包扎好伤口,我抬起头,发现萧煜正站在那扇石门前,手指抚摸着门上那些黯淡下去的幽蓝符文,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最终还是忍不住,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那声吓退搜查官兵的嗡鸣,还有这些显然并非凡品的符文,都透着极大的诡异。
萧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一座前朝的祭祀之地。早已废弃。”
前朝?祭祀之地?
我还想再问,他却忽然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重新开始的审视。
“你的命格,”他开口,话题陡然转回我最核心的秘密,“被夺取时,除了痛苦,可还有别的感觉?比如……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或者,感觉到命格本身……有何异动?”
他的问题变得具体而深入,直指命格剥离的核心体验。
我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交换开始了。他用暂时的安全和药物,换取他需要的信息。
我斟酌着词语,继续半真半假地描述:“……很混乱……像灵魂被撕碎……有很多光……金色的,还有……血红色的线……缠绕……拉扯……”
我刻意模仿着那种意识涣散时的模糊感知:“……好像……听到过一些……听不懂的吟唱……很古老……还有……哭声……很多人的哭声……”
我注意到,当我说到“金色的光”和“血红色的线”时,萧煜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而当我说到“古老的吟唱”和“哭声”时,他抚摸着符文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瞬。
这些细节,似乎触动了他知道的某些东西。
“……他们夺取之后,你可曾感觉……那命格与你之间,还有若有似无的联系?”他追问,眼神锐利。
联系?
我猛地想起了重生那一刻,以及后来启动血祭阵法时,那种仿佛能引动体内残存力量的感觉……还有,我的血对宇文昊的有效……
难道……被夺走的命格,并未完全脱离?
我压下心中的惊骇,谨慎地回答:“……有时……会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地方……偶尔会抽痛……或者发热……尤其是在……月圆之夜?”我加入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
萧煜沉默了。他盯着我,目光深邃得仿佛寒潭,里面翻滚着各种复杂的计算和推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果然……掠夺而来的东西,终究无法完全契合……会排斥……会反噬……除非……”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含义,却让我浑身发冷。
除非什么?除非有我这把“钥匙”持续不断地用鲜血去“润滑”?去“安抚”?
所以,前世即使我死了,苏真真也未必能真正高枕无忧?所以她后来……
就在我思绪翻腾之际,萧煜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走到石室一角,从那个简单的行李中,取出了一卷看似陈旧的、用某种兽皮制成的卷轴。
他将卷轴在我面前缓缓展开。
上面用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血画的颜料,勾勒着无数繁复扭曲的符文和图案!那些图案的核心,正是一个被无数锁链缠绕、正在被抽取剥离的人形光影!而旁边,还有一个较小的、如同容器般的符文,正在贪婪地吸收着那些被抽出的光丝!
这图案……与我前世临死前看到的、以及我自己使用的血祭阵法,有五六分相似,但却更加复杂、更加古老、也更加恶毒!
尤其是角落里的几个标志性的符文,我绝不会认错!
“仔细看,”萧煜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辨认一下,他们对你用的,是不是这个?”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放大,死死地盯着那卷轴上邪恶的图案,浑身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就是它!
虽然有些细微差别,但核心的部分,几乎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拥有这个?!这卷轴从何而来?!
他给我看这个,是想确认?还是……另有深意?!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我一时失语,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卷轴,仿佛看到了前世今生的噩梦源头。
我的反应,无疑已经给出了答案。
萧煜缓缓卷起了卷轴,眼神幽深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在说:看,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
“这邪术名为《夺天造化篇》,”他冷冷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我的心上,“源自一个早已被剿灭的邪宗。看来,我的好侄孙,和他的好姻亲,得到的传承……还真不少。”
夺天造化篇……邪宗……
信息量巨大,冲击得我头晕目眩。
而就在这时——
“皇叔公……”
石床上,宇文昊再次发出了微弱的梦呓。
这一次,他没有叫我“阿姐”,而是蜷缩了一下身体,模糊地嘟囔着几个零碎的词:
“……冷……地宫……好黑……娘亲……哭……”
地宫?娘亲?
萧煜的脸色猛地一变,瞬间移动到石床边,急切地低声追问:“昊儿?你说什么?地宫?哪个地宫?你娘亲怎么了?”
男孩却只是痛苦地蹙着眉,无法再给出更多回应,再次陷入昏睡。
萧煜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我!那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种……可怕的猜想!
“你被夺取命格之时,”他的声音因为紧绷而微微嘶哑,“除了宇文铭和苏真真,可还感知到……其他人的气息?!尤其是在……地下!或者……某种封闭的祭坛深处?!”
地下?祭坛?
我被他眼中那几乎疯狂的急切吓到了,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去回忆……前世临死前,那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
好像……除了宇文铭和苏真真……确实……还有一种极其隐晦的、冰冷的、带着浓郁悲伤和死气的……感知……从更深的……地底传来……
我当时只以为是错觉……
我的脸色变化显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萧煜一步上前,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带我去!”
“带我去你被夺取命格的地方!”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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