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沙瑞金轻车简从，来到了陈岩石老两口居住的养老院。
自从上次大风厂事件，陈岩石的选择性汇报让他在常委会上略显被动后，沙瑞金心中对这位养父的亲近感便蒙上了一层阴影，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这次的探望，更多是出于礼节和维持表面关系的需要。
院门虚掩着，沙瑞金和白秘书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侯亮平正挽着袖子，在院角那片小菜地里卖力地锄着草，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陈岩石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王馥真则在旁边收拾着晾晒的衣物。这画面，倒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
侯亮平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沙瑞金，也是一怔，随即放下锄头，有些局促地站直了身体：“沙书记。”
沙瑞金脸上浮现出惯有的温和笑容，却没有先回应侯亮平，而是转头对身旁的白秘书，用一种恰好能让院里所有人都听清的音量说道：“白秘书，你看，我们这位前反贪局局长侯亮平同志，还是挺接地气的嘛。在老同志家里，还知道帮忙锄锄地，活动活动筋骨。”
他顿了顿，目光才落到侯亮平身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些敲打：“要是亮平同志之前的工作作风，也像现在这么朴实、这么稳当，不那么急于求成、莽撞冲动，或许也就不会犯下那些程序错误，惹出后面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了。你说是不是啊，亮平同志？”
这番话，看似随意的感慨，实则是当着陈岩石夫妇的面，对侯亮平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敲打。既点明了他“前局长”的尴尬身份，又重申了他“莽撞冲动”、“犯错误”的定性。
侯亮平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尴尬和屈辱，但他迅速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情绪，低声道：“沙书记您批评的是，我正在深刻反省。”
陈岩石放下报纸，看了看沙瑞金，又看了看侯亮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有说话。王馥真则连忙打圆场，招呼沙瑞金进屋坐。
沙瑞金也没有多留，象征性地问候了陈岩石夫妇的身体状况，在院子里坐了不到十分钟，便借口还有工作，起身离开了。
这次探望，礼节到了，敲打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养父母心中作何感想，似乎已不在他首要考虑的范围。
就在沙瑞金离开陈岩石小院的同时，赵达功的办公室内，气氛却变得凝重。
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急促响起，来电者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刘奋。
“赵省长，必须向您汇报一个紧急的情况！刚接到吕州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报告，前两天吕州发生了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轮奸案！一名刚刚考上汉东大学政法系的女生，放假回家途中被三名嫌疑人侵害……但吕州市局的陈局长，在接到祁同伟厅长的指示后，已违规将三名嫌疑人释放！据查，那三人是祁厅长老家的亲戚！”
“砰！”赵达功听完，猛地一拍桌子，脸色瞬间阴沉。他刚刚在省政府会议上强调要稳定经济大盘，优化营商环境，后脚就出这种恶性案件，而且还是他分管的公安系统内部人员徇私枉法！
他强压怒火，思路清晰地对刘奋说：“刘奋同志，你汇报的很及时，这件事性质太恶劣了！这不仅仅是治安案件，这更是在破坏我们汉东省招商引资的环境基础！ 哪个投资商愿意来一个连基本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执法机关还徇私枉法的地方投资？这件事不处理好，我们之前所有的经济维稳努力，都可能因为这种软环境的污点而大打折扣！”
挂断刘奋的电话，赵达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要通了吕州市公安局的电话。
“我是省政府赵达功！”他的声音冰冷，“让你们市局陈局长立刻接电话！”
而当那位吕州市局陈局长战战兢兢地拿起话筒时，赵达功的训斥劈头盖脸而来：
“陈局长！你们吕州的治安是怎么搞的？！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如此恶性案件，你们居然敢公然放人？！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地方的社会治安状况，直接关系到投资者的信心，关系到经济发展的根基！”
“我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我不管是谁给你打的招呼，也不管那三个嫌疑人背后是谁！我只要你立刻、马上把嫌疑人全部抓回来！ 依法从严从重处理！如果你觉得有困难，办不了，省政府现在就换一个能办的人来当这个局长！汉东的经济建设大局，容不得你们这样肆意破坏！”
吕州市局陈局长连声保证立刻执行。
敲打完公安局长，赵达功觉得力度还不够。这种风气不刹住，今天能放强奸犯，明天就敢给市霸、行霸当保护伞，那汉东省营商环境还从何谈起？他随即拨通了吕州市市长钱光明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赵达功便以更严厉的语气质问道：
“钱市长！你们吕州市政府，还有没有一点大局观？！刚刚开完全省经济维稳大会，你们后脚就给省政府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一个恶性刑事案件，嫌疑人说放就放！你让外界怎么看我们汉东的投资环境？ 让老百姓怎么相信政府能保障他们的安全？连最基本的生命财产安全都成了问题，你让省政府拿什么去说服投资商，让他们放心地把资金、项目投到吕州，投到汉东？”
钱光明正琢磨招商引资，被赵达功这通电话打得措手不及。
赵达功继续施压，将事件拔高到政治层面：“这件事，往小了说，是你们市局个别人徇私枉法；往大了说，就是在破坏省委省政府‘稳经济、促发展’的战略部署！ 如果因为你们的失职渎职，导致吕州乃至汉东的投资环境恶化，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吕州市市长冷汗直冒，立刻表态：“赵省长！请您放心！这件事我马上了解，亲自督办，一定依法严肃处理，给受害者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吕州市政府一定深刻反省，坚决落实省政府的各项要求，全力优化营商环境，绝不让此类事件影响吕州的经济发展大局！”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赵达功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警告，“处理结果，直接向我报告！同时，你们要举一反三，在吕州全市范围内开展一次治安专项整治，重点打击那些危害一方、破坏经济秩序的地痞流氓和黑恶势力，彻底清除害群之马！ 必须让外界看到我们整治环境、发展经济的决心和力度！”
几乎在赵达功打电话的同时，省委政法委书记办公室内，高育良也刚刚接完一个电话，是祁同伟的妻子梁璐打来的。梁璐在电话里哭诉，说祁同伟为了老家几个不争气的亲戚，竟然插手吕州的案子，让人把涉嫌轮奸的嫌疑人给放了。
高育良拿着话筒，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知道祁同伟背着他肯定干了不少以权谋私的事情，也隐约有些耳闻，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恶劣到这种地步！轮奸案！还是汉东大学政法系的女大学生！这简直是践踏法律底线，丧心病狂！他以后还怎么回汉东大学面对汉大的学子。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和无力。祁同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学生，是他政法系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这件事一旦彻底曝光，不仅是祁同伟，连他高育良也要受影响，整个汉东政法系统的声誉都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高育良立刻拨通吕州市公安局陈局长的电话，想了解情况并试图挽回。然而，吕州市局陈局长语气惶恐地汇报：“育良书记，刚刚……赵达功省长亲自来电，严令立即抓人，并指出这事关汉东的投资环境和经济发展大局……我们已经在执行抓捕任务了……”
高育良握着话筒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随后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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