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许缓缓接过妇人递来的粗瓷汤碗,指尖刚触到碗壁,就感受到一股踏实的温热 ——
那是灶火煨出的温度,还残留着妇人手心的余温,顺着指尖一点点漫进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伤口带来的寒凉。
他小口啜饮着汤汁,鲜美的滋味顺着喉咙滑入胃里,像一股暖流涌过,瞬间熨帖了空荡荡的肠胃,连胸口那股沉闷的钝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野猪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带着山野独有的鲜香,没有半分腥膻;
马齿苋脆嫩爽口,恰好中和了肉的油腻,还带着淡淡的清苦回甘;
荷包蛋的溏心裹着浓稠的汤汁,咬破的瞬间,金黄的蛋液在嘴里散开,满口都是化不开的暖意。
他抬眼看向桌边的一家三口,视线落在张旭身上,见他正用一块细软的布条擦拭着牛角弓上的灰尘,指尖顺着弓身的纹路慢慢摩挲,动作细致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妇人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低头缝补着阿虎的短褂,银针在布面上穿梭,线脚细密工整,偶尔抬头看一眼孩子,眼里满是柔意;
阿虎趴在桌边,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喝汤,小嘴巴时不时动一下,隔一会儿就脆生生地问一句:
“叔叔,好喝吗?娘做的汤最好喝了!”
这样的场景,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惊心动魄,只有最平凡的日常,却像一束暖光,直直照进陆云许荒芜的心底。
他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眼眶莫名有些发热,连忙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汤,用温热的汤汁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湿意 ——
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了,这样安稳平和的画面,竟能让人如此动容。
夜色渐深,张旭从灶房角落拖来几捆晒干的干草,铺得厚实平整,又从墙角抱来一张柔软的鹿皮,小心翼翼地铺在上面,拍了拍说:
“委屈你凑合一晚,这鹿皮是去年冬天打的,软和,睡上去不硌得慌。”
说着,他又从里屋抱来一床旧棉被,被角虽有些磨损,边缘还缝着细密的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晒透的干爽味道,闻着让人安心。
“山里晚上凉,盖厚点,别着凉了,伤口见风容易疼。”
张旭细心安排好一切,才转身走进里屋,和妻子、阿虎挤在那张不大的木床上。
床虽小,却不时传来一家三口小声的絮语,阿虎还在缠着爹娘讲山里的故事,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撒娇的小猫,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模糊的呢喃,最后彻底归于寂静,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在屋里轻轻回荡。
陆云许躺在干草和鹿皮上,盖着带着阳光味的棉被,周身被温暖包裹着。
屋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屋内是一家三口安稳的呼吸,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这难得的宁静与安稳。
他闭上眼睛,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伤口的疼痛似乎也被这夜色温柔抚平,心底满是久违的踏实,渐渐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油灯被调暗了,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小小的茅舍,灶火还留着一点余温,偶尔发出 “噼啪” 的轻响。
陆云许躺在干草上,盖着温暖的棉被,鼻尖萦绕着鹿皮的清香和棉被的阳光味。
月光从细缝中漏进来,像银色的丝线,落在墙上挂着的弓箭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
那弓箭的木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是张旭赖以生存的工具,也是他守护家人的武器。
他梦到星陨湖古战场,本尊盘膝在星陨台的样子,剑修分身的淡青剑气,天魔分身的墨色魔气;
想起青溪镇居民递来的米汤、草药,卖竹篮老人手背上的伤口;
又想起眼前张旭一家的模样 ——
粗手细脚却温柔的猎户,缝补衣物的妇人,举着麦饼的阿虎。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交织,之前因身处异境、修为被封的迷茫,渐渐被一股暖意驱散。
原来即使在陌生的楚国,即使没了灵力,也总有陌生人的善意,像点点星火,支撑着他往前走。
天刚蒙蒙亮,夜色还未完全褪尽,天边只泛着一抹淡淡的鱼白,陆云许就被灶房传来的细微动静吵醒 ——
是柴火燃烧的 “噼啪” 声,混着麦饼烙熟的焦香,悄然漫进屋内,驱散了夜的清冷。
他缓缓起身,忍着伤口的酸胀走出灶房,一眼就看到张旭已经收拾妥当:
背上的牛角弓擦得发亮,弓弦绷得紧实,腰间的箭囊鼓鼓囊囊,插满了削得锋利的木箭;
手里提着个粗布包,里面整整齐齐装着打猎的铁叉、绳索,还有用油纸包好的干粮,透着沉甸甸的踏实。
妇人正站在灶台边,手里拿着刚烙好的麦饼往粗布口袋里塞,麦饼还带着灶火的余温,金黄的表面泛着油光。
她又从墙角拿起几包捣好的草药,用细绳仔细系好袋口,塞进袋子里,抬头对陆云许笑了笑:
“后生,这麦饼是刚出锅的,热乎着呢,路上饿了就吃,顶饱。草药你带着,要是伤口疼得厉害,就拿出来敷上,能缓一缓。”
说着,她又从衣襟里摸出一块干净的粗布,叠得方方正正放进袋中。
“擦手擦汗用,别弄脏了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
阿虎穿着一身新洗的粗布短褂,领口还带着皂角的清香,两个羊角辫扎得整整齐齐,蹦蹦跳跳地拉着张旭的衣角,仰着圆乎乎的小脸,眼睛亮得像晨露:
“爹,我也要去送叔叔!我听李爷爷说,玉泉山有好多好多小兔子,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张旭低头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暖意,笑着应道:
“行,送完叔叔,爹就带你去山里找兔子,要是运气好,还能给你抓只活的带回家。”
出发时,张旭自然地伸出手,扶着陆云许的右臂,力道稳当,刻意避开了他受伤的左手腕,每走一步都放慢节奏,配合他的步伐:
“慢点儿,别着急,路还长,咱们慢慢走。”
阿虎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一会儿弯腰捡起路边圆润的小石子,攥在手里把玩;
一会儿追着早起的蝴蝶跑,小短腿迈得飞快;
跑远了又回头,脆生生地喊:
“叔叔,快点呀!太阳都要爬上山啦!”
说话间,朝阳从东方的山坳里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冲破薄雾,洒在蜿蜒的土路上,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三条并肩前行的线,朝着远方延伸。
远处的玉泉山在晨光中渐渐清晰,不再是夜里模糊的黑影,青灰色的山体披着淡淡的金光,山顶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轻纱笼罩,隐约透着灵秀之气,仿佛藏着无尽的希望。
陆云许看着身旁身形挺拔的猎户,感受着胳膊上温暖而沉稳的支撑;
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孩子,听着他清脆的笑声;
想起青溪镇居民的善意,想起猎户一家的温情,心中沉寂已久的希望重新燃起,像被晨光点燃的火苗,越烧越旺。
或许,玉泉山的灵泉真的能解开他丹田的封印,让他恢复修为;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回去的路,回到中三天,回到本尊和伙伴们身边。
脚下的土路依旧坎坷,碎石子硌着鞋底,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此刻他的脚步,却比来时坚定了太多太多。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一路收获的每一份善意,都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力量,像晨光一样,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也照亮了他重返故土的希望。
玉泉山的晨雾还未散尽,像一匹柔滑的白纱,轻轻裹着整片山林,风一吹,雾絮便顺着枝桠缓缓流动,带着草木的清润。
阳光穿透树冠的缝隙洒下来,在雾中织成一道道金色的光带,像揉碎的金箔嵌在白絮里,连空气都浸着湿润的清甜,吸一口,满是山林的鲜活气息。
张旭扶着陆云许慢慢走到山腰的泉边,两人都忍不住顿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那泉眼不过水桶大小,却泛着莹莹的碧色灵韵,不是凝滞的绿,而是顺着泉水的涟漪慢慢漾开,像有无数细碎的玉粒在水底滚动,又似把整片夜空的星光都融进了水里,连水面都浮动着点点细碎的光粒,伸手一碰,光粒便顺着指尖悄然消散。
泉水清澈得能看见底下圆润的鹅卵石,石面不是寻常的灰白,反倒透着淡淡的灵光,温润得像浸了千年的老玉,显然是被这灵泉滋养了不知多少岁月,才养出这般灵气。
袅袅的水汽从泉面升起,混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精纯灵力,陆云许下意识吸了一口,那灵力顺着喉咙滑进肺腑,像温水漫过干涸的河床,瞬间漫遍全身,连之前因伤口疼痛而紧绷的神经都渐渐松弛下来,断骨处的酸胀也似乎淡了几分,胸口的钝痛竟也减轻了不少。
泉边的古树枝桠遒劲,扭曲着伸向天际,像是在拥抱这山间的灵气,枝干上挂着未散尽的灵雾,风一吹,雾絮便化作细碎的灵粒子,轻轻飘落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带着灵力的温润,顺着毛孔往里渗,熨帖得人浑身舒坦。
偶尔有色彩斑斓的灵鸟从林间掠过,翅膀带起的风卷动灵雾,鸣声清越婉转,像碎玉相击,又似琴弦轻拨,像是在呼应这灵泉的生机。
几只灵鸟落下的羽毛,轻飘飘浮在泉水面上,不沉不漂,羽毛上还带着淡淡的灵光,顺着羽纹缓缓流转,像活物一般。
“这就是玉泉山的灵泉。”
张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实诚的赞叹,他之前来采药时,虽也觉得这泉水喝着舒坦,却从未见过这般浓郁的灵韵。
“我每次来都要蹲在泉边喝几口,喝完浑身都有劲,砍柴打猎一整天都不觉得累。你试试,说不定真能帮你恢复‘力气’。”
他扶着陆云许的胳膊,轻轻往泉边送了送,手上的力道稳当当的,生怕他站不稳,眼里闪着实诚的光,像盼着自家孩子有出息似的,满是真切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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