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璃宫的偏殿内,炭火盆驱散着北地严寒,却驱不散潘二郎心头的空茫。他被安置在此已半月有余,伤势在御医秦先生的精心调理下日渐好转,左肩的刀口收拢结痂,体内的虚弱感也渐渐被一股莫名的暖流所取代。但这具身体的好转,并未带来记忆的复苏,他依旧是那个名为“阿忘”,不知来处、不明归途的迷途者。
灵儿公主几乎日日都来,她的到来总像一道暖阳,穿透冰宫的冷寂。这日,她兴冲冲地捧来几卷略显陈旧的皮卷,上面用雪国文字和图样描绘着各种姿态的人形与运劲法门。
“阿忘,你看!”灵儿将皮卷在案几上铺开,眼中闪着光,“这是宫里收藏的一些基础武学图谱,有锻炼筋骨的基础拳脚,还有几式简单的呼吸吐纳法。我问过秦御医了,他说你外伤已无大碍,适当活动筋骨,有益气血运行。你整天闷在屋里也不好,不如试试看?”
潘二郎怔怔地看着那些图谱,上面的人形动作、线条走向,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些具体的招式名称和雪国的武学体系,熟悉的却是那种引导力量、掌控身体的“感觉”。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一幅描绘“雪松迎风”定势的图样,体内那股自行运转的暖流似乎微微加速了一丝。
“我……可以吗?”他声音沙哑,带着不确定。他虽失忆,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曾与“武”字有着不解之缘,但具体如何,却又一片模糊。
“当然可以!”灵儿用力点头,笑容明媚,“就当是解闷也好。我来教你最简单的‘踏雪步’,这是雪国小孩子都会的入门身法,用来在雪地上行走省力的。”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在殿中空地轻盈地演示起来。步法并不复杂,重在脚腕的灵活转动和身体的细微平衡。
潘二郎却看得入了神。灵儿的身法在他眼中,仿佛被拆解成了无数细微的片段,她的每一次重心转移,每一次呼吸配合,都清晰无比。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模仿着灵儿的动作,站了起来。
起初,他的步伐还有些僵硬,左肩的伤处传来隐隐作痛。但几步之后,那股体内的暖流似乎自发地涌向双腿,协调着肌肉的发力,他的脚步渐渐变得轻灵、稳健,甚至比灵儿演示的更加流畅自然,仿佛这步法本就是他身体记忆的一部分。
灵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阿忘,你……你学得好快!简直像本来就学过一样!”
潘二郎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双脚,眼中也充满了困惑。是啊,为什么这么快?这种对身体极致掌控的感觉,这种看一遍就能抓住精髓的能力……“或许……我以前,真的练过武?”他喃喃自语,心中的迷雾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自那日起,修炼这些基础武技成了潘二郎在冰璃宫的主要日常。灵儿成了他最好的“教习”和伙伴。她从最初的单纯好奇,变成了由衷的佩服和陪伴。潘二郎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任何招式,无论多么繁复,他往往只看一两遍,便能掌握其形,稍加练习,便能得其神髓,甚至偶尔还能做出一些连图谱上都未曾标注的、更有效率的细微调整。
“这招‘冰棱指’,讲究的是将寒气凝于一点,瞬间爆发。”灵儿一边解释,一边努力做出示范,指尖隐隐有白气缭绕,但很快就消散了。
潘二郎凝神看去,依样画葫芦。起初并无异状,但当他意念集中,试图感受那股“凝于一点”的感觉时,体内那股暖流竟自行分出一缕,循着特定经脉涌向他的指尖!刹那间,他感觉指尖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甚至凝结出了几颗细微的冰晶!虽然一闪即逝,却让旁边的灵儿看得目瞪口呆!
“阿忘!你……你怎么办到的?”灵儿惊呼,“这需要修炼寒属性内力至少数年才能略有小成!你明明……”她想起秦御医的诊断,阿忘气海被毁,根本不该有内力才对。
潘二郎自己也愣住了,看着指尖,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那样用力……”
类似的情况屡屡发生。修炼侧重防御的“冰甲术”时,他周身会自然产生一种无形的韧性力场;练习感知类的“听风辨位”时,他的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捕捉到殿外很远处的脚步声甚至雪花落地的轻响。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初学者的范畴,甚至超越了雪国普通武学的范畴。灵儿从最初的惊讶,渐渐变得沉默。她看着潘二郎专注练习时那沉静而深邃的眼神,看着他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坚毅,心中那份单纯的好感,渐渐掺杂了更多复杂的情愫。她隐约感觉到,这个被她捡回来的失忆少年,身上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这秘密,或许与雪国、与更广阔的天下息息相关。
这一日,潘二郎在练习一套名为“雪崩拳”的发力技巧时,试图将全身力量瞬间集中于拳锋。由于不熟悉雪国武学独特的发力方式,他气息一岔,胸口一阵烦闷,力道失控,拳头猛地砸向身旁一根支撑殿柱的冰雕装饰!
“小心!”灵儿惊呼。
眼看那精美的冰雕就要碎裂,潘二郎眼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福至心灵,并非强行收力,而是引导着那股失控的力道顺势一转,化直冲为横旋,拳头险之又险地擦着冰雕表面掠过,带起一阵凌厉的拳风,却未伤及冰雕分毫!
“呼……”潘二郎长舒一口气,稳住身形。
灵儿快步上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她看着潘二郎,又看看那完好无损的冰雕,眼中异彩连连,“阿忘,你刚才……那一瞬间,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潘二郎茫然。
“没什么……”灵儿摇摇头,将话咽了回去,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潘二郎的双眼变得如同最深沉的夜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指本质。那种眼神,她只在父王审视最复杂的军国大事时,偶尔见过一丝相似的神韵。
“阿忘,”灵儿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如果……如果你有一天想起了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你……你还会留在雪国吗?”
潘二郎闻言,沉默了片刻,望着窗外皑皑白雪,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里……有你,有这片冰雪,让我觉得……很安心。”这是他的真心话。失忆的空茫中,灵儿的存在和这片冰雪国度,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温暖与熟悉。
灵儿听到他的话,脸颊微红,心中涌起一丝甜意,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忧虑所取代。安心?这片冰雪之下,真的能永远安宁吗?父王日渐深沉的目光,宫中偶尔流传的关于中域四府的传闻,都像隐藏在阳光下的阴影,让她感到不安。
而潘二郎,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身体逐渐恢复,甚至变得更加强韧。那股暖流与雪国武学结合,产生了奇妙的反应。他虽然依旧想不起自己是谁,但那具身体里沉睡的武学本能和战斗天赋,正在被一点点唤醒。他就像一块璞玉,在冰璃宫的寂静中,被悄然打磨着,等待着出鞘的那一刻。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沉浸于武学天地之时,冰璃宫外,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透过风雪,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赫连博手中摩挲着一枚古老的、非金非玉的令牌,上面刻着模糊的龙纹,喃喃自语:“成长吧,孩子……在这冰雪中成长得足够强大。因为很快,你就需要力量,去面对你那……无法逃避的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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