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殿的晨钟刚过三响，一缕朝阳恰好穿透窗棂，落在玄阳子身前的紫砂茶盏上，映出细碎的金光。这位青云宗掌门正闭目静坐，指尖捻着一串沉香木念珠，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他昨夜又将《青云心经》推演了一遍，对那圆满卷的奥义有了新的感悟。
“掌门。”
殿外传来一声沉稳的呼唤，打断了玄阳子的静修。
“进来。”玄阳子缓缓睁开眼，眸中灵光一闪而逝，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汤温润，带着一股山巅云雾的清冽。
殿门被轻轻推开，执法长老陈默缓步走入。他身着灰黑色的执法袍，腰间悬着一柄象征权柄的青铜法剑，面容肃穆，眉头却微微蹙着，显然有心事。
“陈长老，何事这般郑重？”玄阳子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陈默执掌执法堂三十余年，向来沉稳持重，能让他露出这般神色的，定不是小事。
陈默躬身行礼，语气凝重：“掌门，属下有事禀报，关于……凌云少宗。”
玄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不动声色：“哦？凌云怎么了？莫非他修炼遇到了瓶颈？”
“并非修炼之事。”陈默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道，“昨日杂役峰外门弟子上报，说少宗于演武场当众羞辱同门，言辞刻薄，还一脚踢飞外门弟子石磊的佩剑，剑入石壁三寸，震慑众人。属下已派人核实，情况属实。”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按宗门《外门戒律》第七条，欺凌同门者，视情节轻重，罚面壁三日至三月不等。凌云此举虽未伤人，却言语羞辱，又以武力震慑，已属越界，属下以为，当罚面壁三日，以儆效尤。”
玄阳子听完，脸上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反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香炉里的檀香缓缓升腾，在晨光中拉出细长的烟缕。
陈默站在原地，心中有些忐忑。他知道凌云是掌门寄予厚望的天才，九窍玲珑心关乎青云宗未来的兴衰，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该严加管教。自古天才多桀骜，若不严加约束，任由心性膨胀，迟早会出大问题。
“陈长老，你执掌执法堂多年，可知我青云宗立派之本？”玄阳子忽然开口，语气平淡。
陈默一愣，随即拱手道：“自然是以规矩立宗，以仁心传法，以天赋兴派。”
“说得好。”玄阳子点点头，“规矩是骨架，仁心是血肉，而天赋，则是宗门向上生长的根芽。三者缺一不可，但若真要分个轻重……”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在危难之际，能让青云宗存续下去的，往往是那一两株能顶破天的根芽。”
陈默眉头皱得更紧：“掌门的意思是……”
“凌云是什么？是九窍玲珑心，是千年难遇的奇才。”玄阳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七十二峰，“他的道途，不该被‘面壁三日’这种小事束缚。天才的心性，如同野马，需得让他自由驰骋，才能知晓天地之大。若是过早用规矩套牢，固然能让他循规蹈矩，却也可能磨平他的锐气，断了他的无限可能。”
“可规矩……”陈默急道，“若是连少宗都不遵规矩，底下的弟子该如何看待？长此以往，戒律荡然无存，宗门岂不乱了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玄阳子转过身，目光落在陈默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凌云是天选少宗，未来的宗主，他的眼界、他的格局，本就与寻常弟子不同。他今日对石磊的举动，或许在你看来是欺凌，但在他眼中，或许只是对‘凡才’的一种……敲打。”
他走到陈默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陈长老，你我都老了，守着规矩过了一辈子，可宗门要往前走，靠的不是我们这些守规矩的老人，而是凌云这种不守常规的天才。他的骄纵，他的傲慢，或许正是他突破桎梏的动力。你想想，若是他像个老学究般循规蹈矩，还能有三日入门、引动剑旋的惊世之举吗？”
陈默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掌门的话看似歪理，却又偏偏戳中了青云宗的痛点——宗门已经数百年没有出过真正能震动东域的顶尖强者了，凌云的出现，几乎承载了所有人的希望。
为了这份希望，是不是真的可以容忍一些“小瑕疵”？
“可是……”陈默还是有些不甘心，“至少该敲打一番，让他知晓收敛。”
“不必。”玄阳子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不仅不罚他，还要给他些‘奖励’。”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枚通体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刻着“青云”二字，边缘镶嵌着银丝，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这是……外门调遣令？”陈默失声惊呼。
这枚令牌，代表着可以随意调动所有外门弟子，除了掌门和几位核心长老，便是内门弟子也无权持有。凌云本就身份尊贵，若再得了这令牌，岂不是更无忌惮？
“正是。”玄阳子拿起令牌，用灵力在背面刻下“凌云”二字，“昨日他去丹药房取凝神丹，据说费了些口舌。有了这枚令牌，他日后无论是需要人手跑腿，还是需要药材、矿石，都能直接调动外门资源，不必再事事请示，免得耽误他修炼。”
陈默看着那枚漆黑的令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原本以为掌门最多是驳回惩罚，却没想到竟会反其道而行之，给凌云更大的权力。这哪里是纵容，简直是……助长！
“掌门！万万不可！”陈默急得脸色发白，“他本就心高气傲，得了这令牌，只会更加目中无人，到时候若是闹出更大的乱子……”
“乱子？”玄阳子笑了笑，将令牌放在锦盒中，“就算真闹出乱子，我这把老骨头，还担待得起。陈长老，你就放宽心吧。天才的成长，总需要付出些代价的。”
他将锦盒递给陈默：“你亲自把这个送去给凌云，告诉他，这是宗门对他的期许。至于面壁之事，从此作罢，不必再提。”
陈默捧着锦盒，只觉得入手千斤重。那冰冷的令牌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掌门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多说也无益。
“属下……遵令。”陈默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望。
看着陈默落寞离去的背影，玄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走到窗边，望着宗主峰顶那棵千年古松，轻轻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纵容的风险？只是凌云的天赋实在太过耀眼，耀眼到让他愿意赌一次。九窍玲珑心，那是能冲击传说中境界的体质，若是因为几句斥责、几日面壁就毁了这份天赋，他便是青云宗的罪人。
“罢了，罢了。”玄阳子喃喃自语，“若他真是那块能雕琢成器的璞玉，这点风雨又算得了什么？若是连这点心性都撑不住，那也不配做我青云宗的天选少宗。”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茶盏，只是那茶汤，似乎已经凉了。
陈默将锦盒送到凌云住处时，少年正在千年暖玉床上打坐。听到脚步声，凌云睁开眼，看到陈默手中的锦盒，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少宗，这是掌门赠予你的。”陈默将锦盒递过去，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凌云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顿时被里面的漆黑令牌吸引。他拿起令牌，感受到上面蕴含的灵力波动，又看到背面刻着自己的名字，顿时明白了这令牌的用途。
“外门调遣令？”凌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头看向陈默，“陈长老，我昨日不过是教训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掌门不仅不罚我，反而赐下这等令牌，莫非是觉得我做得对？”
陈默看着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得意，心中一阵刺痛，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掌门说，少宗身负重任，当以修炼为重，这些琐事不必费心，有此令牌，可随意调动外门资源。”
“我就知道。”凌云把玩着令牌，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乃天选之子，行事自有我的道理，岂是那些凡俗规矩能束缚的？倒是陈长老，昨日还想着罚我面壁，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陈默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行了一礼：“少宗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凌云挥挥手，目光早已重新落在令牌上，连多看陈默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看着陈默离去的背影，凌云将令牌凑到眼前，在阳光下仔细打量。漆黑的令牌泛着冷冽的光泽，上面的“青云”二字仿佛带着无上的权柄。
“外门调遣令……”他低声笑道，“这么说，整个青云宗的外门弟子，都成了我的仆役？”
他想起昨日石磊那副隐忍的模样，想起那些外门弟子恐惧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掌门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天赋，他的身份，足以让他凌驾于宗门规矩之上。所谓的戒律，不过是用来约束那些凡才的枷锁，对他这等天选之子而言，毫无意义。
“面壁三日？”凌云嗤笑一声，将令牌揣入怀中，“真是可笑。”
从今日起，他无需再顾忌任何规矩。
想要禁术？去藏经阁拿便是。
想要丹药？让外门弟子送来便是。
有人不服？像教训石磊那样，一脚踢飞他的剑，让他知道什么叫差距便是。
凌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杂役峰，眼中闪烁着桀骜的光芒。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因为这份畅快而变得更加活跃，九窍玲珑心仿佛也在发出兴奋的共鸣。
他的道途，就该如此随心所欲，一往无前。
至于那些所谓的“规矩”，就让它们随着陈默的叹息，一同被风吹散吧。
而此刻的紫霞殿内，玄阳子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晨雾，轻轻捻动着念珠，仿佛在祈祷，又仿佛在等待。他不知道，自己今日的决定，究竟是为青云宗埋下了一颗参天大树的种子，还是浇灌了一朵终将灼伤自身的毒花。
但可以肯定的是，青云宗的天，已经因为这位天选少宗的肆无忌惮，开始悄然变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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