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发现大大最近不太对劲儿，不但饭量比去年小多了，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又白又黄，眼窝好像陷下去不少，眼神里一点光都没有。
尤其是一到下午，栀兰哪趟过去，大大都是蜷在炕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昏昏沉沉地打盹。有时栀兰叫他，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大大吃饭的时候，栀兰特意坐在跟前观察了几天，他那么爱吃的小烤饼，刚来的时候，一顿能吃两张，现在一天也吃不上一张了。
不管栀兰给他做啥菜，他都用筷子头戳来戳去的，不得不夹一点点菜放进嘴里，喝几口酒，就把筷一放说，“饱了。”
“大大，再吃口菜呗？你看我炖的鸡肉多烂乎。”栀兰夹了一小块鸡腿肉，放在大大碗里。
大大看了看碗里的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拿走吧，我吃不下了。”
栀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紧又疼。她偷偷把大大爱吃的菜炖得烂一点。可大大对什么都没了胃口，连她熬的像牛奶一样的鸡汤也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大大喝了一辈子酒，一天三顿小烧，一顿三两，一滴不多。他从来没因为喝酒误过事，也从来没因为喝多耍酒疯。
可如今，他端酒杯的手微微发颤，看这样子，如果不是这几口酒提着精神，他怕是连坐都坐不稳了。
“不行，得去医院看看。”栀兰告诉自己，大大病了。栀兰再也坐不住了，她给慧婕和二利打电话，让他们抓紧回来一趟，拉大大去医院做检查。
第二天一早，二利就开车过来了。他要扶大大上车，大大却往后缩了缩，摆着手说：“我没事，就是老了，吃不动了，瞎花钱干啥？不去医院。”
他一辈子要强，总觉得去医院就是添麻烦，不想让孩子们为他操心。
“姥爷，就是做个体检，花不了多少钱。慧婕先去医院给你挂完号了，你不去钱也退不回来了。” 二利笑着说。
栀兰一在旁也说，“大大，我跟你一块去，咱就做个检查，没啥么事就叫二利把咱们直接送回来。”
好说歹说，大大才勉强同意去医院。一路上，他还在念叨：“真不用看呀，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歇两天就好了。”
栀兰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大大的手冰凉，栀兰忍不住把自己的棉袄往他那边挪了挪。
到了医院，慧婕已经联系好了大夫，到那就做了检查，不一会儿就完事了。
二利直接把他们送了回来。慧婕在医院等结果。
“我说没有事吧，非折腾他们一趟。”大大一看直接把他给送回家了，说话好像有点力气了。
“我看你啥都不吃，有点害怕了，这回看完了，咱知道没啥事了，就放心了。”
晚上，慧婕和二利带着之源来了，在大大那屋玩了一会儿，就回到栀兰的屋里。
“大夫怎说的？”栀兰迫不及待地问道。
“肝上的肿瘤已经长满了，姥爷吃不下饭，就是肿瘤太多，把胃挤得没有空间了。”慧婕把大夫跟她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栀兰一听，眼泪 “唰”地就下来了，喃喃地说：“这可怎办呐……这可咋办呐……”她知道，大大这病是没法治了。
慧婕和二利也红了眼眶，劝栀兰说，“妈，你也别太难过，人老了，不是这方面出毛病，就是那方面出毛病。姥爷都这么大年纪了，咱就多陪陪他，让他高兴点，不遭罪比啥都强。”
星期天的时候，栀兰跟孩子们商量说：“给你姥爷过个生日吧，把他的孙男娣女都叫来，热闹热闹，让他高兴高兴。”
大大这辈子从没正式过过生日，以前日子苦，顾不上；后来日子好了，又没有了心情。栀兰现在只想让他开心，让他多看看儿孙绕膝的热闹景象。
孩子们一致同意，时间定在下个星期天。几个人纷纷给亲戚们打电话发通知，邀请下周来栀兰家里给大大过个生日。
一周转眼就到，星期天一大早，大大还没起炕，小院里就热闹起来了。有的拎着水果，有的提着蛋糕，有的还带来了给大大买的新棉袄。
大大的儿孙都来了。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还有重孙子、重孙女，一共三十多口人，把整个小院都填满了。
栀兰和弟弟妹妹都去陪大大唠嗑，小孩子们在院子里跑着，闹着，玩着，剩下人的都帮着办酒席，男人搬桌子，摆凳子，女人们忙着做菜。
院子内外，屋里屋外，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
大大笑眯眯地坐在炕上，儿孙们都围了过来，有的递红包，有的送礼物，还有的孩子爬到炕边，拉着大大的手，甜甜地叫着“太爷爷”。
看这么多儿孙围在身边，大大高兴得一个劲地说：“好，好……都来了，真好……”他的眼睛都亮了，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满足。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酒席准备好了。院里放了四桌，各种酒菜在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栀兰给大大倒了杯酒，说：“大大，今天高兴，喝点酒。”
大大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又夹了口菜，慢慢嚼着，说：“香，真好吃。”
这是大大有生以来过的唯一一个生日，也是最热闹的一个生日。儿孙们轮流给他敬酒，祝他身体健康，大大虽然喝不了多少，但每杯都抿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饭后，栀兰把福元留下了，轻声说，“你回去也没有啥事，就在这多住些天以，就当陪大大了，他总念叨你。”
栀兰的心里一直惦记着福元，现在家里好吃东西多，她想让福元多住几天，好好养养身子。
福元点了点头，说：“行，我陪着大大。” 接下来的几天，福元每天都陪在大大身边，和他睡在一铺炕上，陪他说话，陪他吃饭。
大大见福元在身边，精神也好了些，偶尔还会跟福元聊两句从前的事情。
可是住到第五天，福元却跟栀兰说，他要回去。“姐，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啥忙，还净给你添麻烦，你天天照顾大大就够累的了，我还是回去吧。”
栀兰劝了他好几次，让他再多住几天，可福元说啥也不同意，他也没想到，从那以后，他和大大再没见到过面。
栀兰没办法，只好叫二利开车把福元送回去。送走福元的那天下午，大大坐在炕上，望着窗外，沉默了好久。
“福元走了？”大大问。
“他说家里有事，过两天再来。”栀兰点了点头。
大大“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又蜷在炕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栀兰坐在炕沿上，看着大大熟睡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疼。
她知道，大大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她能做的，就是好好陪着他。她给大大掖了掖被角，心里默念着：“大大，你好好的，我再陪你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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