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一个周末，筱媛下午下班后没直接回家，拐了个弯去栀兰的小超市坐了一会儿。走出超市时，太阳早已沉到了远处居民楼的后面，街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洒在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慢悠悠地往家走，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平安和宝宝慌慌张张地朝她跑过来，平安老远看到筱媛，埋怨她说:“你怎么才回来呀？”
宝宝比平安跑得还快，一把抓住筱媛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妈妈，快点，快上医院，我二姨夫不行了，在医院抢救呢。”他神色慌张地拉着筱媛的手。
筱媛一听“抢救”二个字，像一道惊雷，猛地砸在筱媛心上。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当时腿就软了。
“你说啥？你二姨夫怎么了？前几天他还好好的呢，这是怎么啦？”她的心哆嗦成一团，简直要哭出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说不行了呢？筱媛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先去医院，边走边说。”平安说，“刚才舒婉打电话，只听说是脑出血，具体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细说呢，让咱们赶紧去急诊室那边。
“脑出血？” 这三个字让筱媛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天哪，这是怎么啦？他才三十岁啊，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怎么会摊上这种病？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跟着平安，跌跌撞撞地往医院跑。
平时觉得不算远的路，此刻却长得干跑也跑不到地方。筱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闷得发疼，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二表姑给慧婕算的那一卦。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二利一定没事，他一定能挺过来。
终于到了市医院门口，筱媛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捂着心口窝，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五脏六腑像是被揉碎了一样，连肺子里都带着撕裂般的疼。平安和宝宝也跑得直喘，蹲在旁边陪着她。
筱媛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二利平时的样子就像放电影似的在她脑子里晃。
生小源的那天早上，他笑笑眯眯地不好意思的样子，每天给超市搬货时累得汗流浃背，冠臣撵着他要灌他酒时他吓得到处跑……
一切都像刚刚发生，一切就在眼前，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筱媛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不行了、抢救”联系在一起。
她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急诊室冲，刚跑两步，就听见健斌在后面喊：“上楼！去手术室门口，在三楼！”
筱媛赶紧改了方向，往楼梯口跑。三楼的手术室外早已聚满了人，健斌、舒婉、冠臣…… 还有好几个熟悉的亲戚，大家脸上都带着焦急和慌乱，看见筱媛过来，只是匆匆点了下头，没人有心思说话。
筱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种窒息感又涌了上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慧婕正低着头。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肩膀一抽一抽地发抖，连筱媛走到她身边都没察觉。她怎么也想不到，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生死未卜。
二利的两个妹妹，和他的父母也都到了。坐在楼道的台阶上，低声地啜泣着，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悲伤。
在场的人里，健斌算是最冷静的一个。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慌乱，而是找到了负责手术的科主任，单独在走廊尽头询问病情。
主任向健斌介绍说，二利是先天性脑血管畸形，这种情况本身就很凶险，而且…… 而且他出血的位置在脑干，出血量还很大，手术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他不甘心地问。
“没有最坏，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医生肯定地说。
健斌很快从主任那里走回来，他的脚步有些沉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沉痛：“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到底要不要做手术，这个主意还得慧婕你自己拿。”
所有人都傻了，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样。
慧婕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她边哭边说：
“我同意做手术。他哥哥刚去世三年，要是他现在也放弃治疗，他的父母和爷爷恐怕就活不下去了。哪怕最后他成了植物人，他爸妈至少还能守着儿子，家里的老人们活着也还有个盼头……”
大家一致认为必须手术，他太年轻了，才30岁呀！万一手术成功了，不就有救了吗？
健斌看大家的态度都这么积极，果断地说:“好！我现在去跟医生说，马上手术。家里人凑一凑钱，把住院费用先交上。”健斌去找科主任。
一听这话，所有在场家里人都开始翻口袋，把兜里所有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都拿了出来，去交齐了手术费。
健斌点点头，转身走向医生说：“我们家属同意做手术，不惜一切代价。”医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手术室。
不到十分钟，手术室的门开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二利被推了出来，医生说，“他的脑压太高，病人已经没有呼吸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二利的母亲号啕大哭，瘫倒在地上，他的父亲整个人都佝偻下来，除了抹眼泪，没了任何言语。
他们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中午还有说有笑的人，转眼间说不行就不行了，这怎么可能！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就能没有办法治了呢？
慧婕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般，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耳边健斌的声音还在回荡：“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医生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无力回天。
“医生，求求你们了，他还这么年轻，求求你救救他吧。”一家人七嘴八舌地一齐围着医生，医生叹了口气，又把二利推进了手术室。
八个小时以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疲惫地走过来说：
“手术很成功，至于他能不能醒过来，啥时候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了，他的情况太严重了，脑组织已经被冲散了，如果能成为植物人就万幸了。”
看到二利活着被推出来，两家人都惊喜万分，对医生感激不尽。他虽然能下来手术台，但接下来的日子才是对这个家庭真正的考验。
慧婕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双眼布满血丝，紧盯着那扇冰冷的门。她心里明白，这场与死神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而她已做好拼尽全力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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