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内,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若有若无的呻吟打破。墨灵如同破布娃娃般瘫在角落,胸口那道焦黑剑痕不再流血,却散发着皮肉烧灼后的焦糊味,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墨羽则蜷缩在另一侧,面如死灰,丹田处灵力溃散的波动清晰可辨,修为被废,道途已断,眼中只剩下绝望的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与尚未完全散去的腐骨毒雾的腥甜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短暂却残酷的内讧。
蛮山低垂着头,庞大的身躯因紧张和伤势而微微颤抖,不敢与赵小白对视。玄机子靠在岩壁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蜡黄,但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清明了许多,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偷偷打量着那个拄剑而立、看似摇摇欲坠,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年轻修士。
赵小白又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衣袖随意擦去嘴角的血迹。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经脉因过度催谷而阵阵抽痛,识海也因接连动用神识和药老之力而传来眩晕感。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出丝毫软弱。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蛮山和玄机子。那目光不再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蛮山道友,玄机子道友。”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两人的心头上。
蛮山身体一僵,头垂得更低。玄机子则挣扎着,想要拱手,却被赵小白用眼神制止。
“方才之事,缘由为何,你我心知肚明。”赵小白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修真界弱肉强食,见利起意,本是常态。我赵小白行走至今,并非不懂。”
他话锋微微一顿,裂隙内的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
“但,”他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虽未刻意释放灵压,但那源自九转金丹和连番血战磨砺出的无形气势,却让蛮山和玄机子感到呼吸一窒,“常态,不代表我能够容忍。我的东西,我给,你可以拿;我不给,谁也不能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坚定,更蕴含着方才雷霆手段留下的余威。蛮山额角渗出冷汗,玄机子喉头滚动,皆是默然。
立威,已然完成。接下来,便是施恩,是稳住这残存队伍的必要手段。
赵小白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更显真诚:“这还魂草,于我而言,关乎一位对我恩同再造的长辈性命,至关重要,不容有失。此乃我的底线,亦是之前断然拒绝墨氏兄妹的原因。”
他点明了还魂草对他的特殊意义,并非单纯为了私利,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部分“独吞”的指责,也为他接下来的话做了铺垫。
“然而,”他话锋再次一转,“此行能抵达此地,找到还魂草,并最终从那魂影妖豹爪下脱身,确非我一人之功。蛮山道友正面硬撼妖豹,伤势最重;玄机子道友布阵困敌,遭受反噬;即便是墨氏兄妹,在牵制妖豹时也曾出力。这份苦劳与风险,我赵小白认。”
他手腕一翻,两个造型古朴的玉瓶出现在手中。玉瓶出现的瞬间,便有精纯的灵气和淡淡的药香散发出来,令人精神一振。
“此乃‘玉髓丹’,”赵小白将其中一个玉瓶推向蛮山,“以玉髓芝为主药,辅以多种固本培元、淬炼气血的灵草炼制而成。对于体修而言,乃是疗伤圣药,尤其对道友这般伤及筋骨、损耗本源的情况,大有裨益。或许不能让你立刻恢复如初,但稳住伤势,加速愈合,乃至对日后淬炼金丹,皆有不小好处。”
蛮山猛地抬起头,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玉髓丹!这可是有助于结丹修士淬炼金丹的珍贵丹药,对于他这种根基不算最顶尖的体修而言,更是可遇不可求!其价值,虽然比不上完整的还魂草,但对他个人而言,意义甚至更为重大!赵小白竟然舍得将此物给他?
“这…这太珍贵了…”蛮山声音都有些颤抖,想接又不敢接。
赵小白直接将玉瓶抛到他怀里:“道友拼死力战,应得的。尽快服下疗伤,我们能否安全离开,还需倚仗道友的勇力。”
蛮山接过玉瓶,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捧着绝世珍宝,他看向赵小白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恐惧被感激和一丝羞愧取代,他重重抱拳,瓮声道:“赵前辈!俺蛮山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赵小白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玄机子,将另一个玉瓶递了过去:“玄机子道友,此乃‘养神涤魂丹’,专司滋养神魂、涤荡因阵法反噬或外力冲击造成的魂伤。道友神魂受损,此丹正合所用。除此之外……”
他又取出了一枚色泽温润、刻满了复杂阵纹的玉简。“此玉简中,记载了我偶然所得的一套上古阵法残篇,名为《小周天星辰阵引》,虽不完整,但其中关于引动星辰之力辅助布阵、稳固阵基的些许理念,或对道友的阵法之道有所启发。”
玄机子原本只是期待一些疗伤丹药,没想到赵小白不仅给出了对症的、同样珍贵的养神丹,竟然还拿出了关乎他道途根本的阵法心得!他颤抖着双手接过玉瓶和玉简,神识略微探入玉简,感受到那古老而玄奥的阵道意念,整个人都激动得难以自持,老脸涨红。
相比于丹药,这阵法残篇对他的吸引力更大!这已不仅仅是补偿,而是传道授业之恩的雏形!
“赵…赵道友!”玄机子声音哽咽,挣扎着想要行大礼,“老朽…老朽先前糊涂,险些酿成大错!道友不仅不计前嫌,反而赐下如此厚礼…此恩此德,老朽…老朽…”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赵小白伸手虚扶,止住了他的动作,平静道:“道友言重了。同舟共济,各取所需罢了。还望道友尽快恢复,这陨神谷险恶,后续路途,或许还需倚仗道友的阵法之学。”
恩威并施,手段老辣。
蛮山得到了最需要的淬体疗伤圣药,看到了夯实根基、更进一步的可能;玄机子不仅得到了治疗魂伤的丹药,更获得了关乎自身道途的珍贵传承。这两样补偿的价值,对于他们二人而言,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平分一株还魂草——毕竟还魂草虽好,但主要功效在于魂体,对他们并非直接提升。
更重要的是,赵小白展现出的实力、手段以及这份“不计前嫌”的“慷慨”,彻底折服了两人。跟着这样一位有实力、有底线、更有“钱途”的首领,远比为了虚无缥缈的巨大利益而火中取栗要明智得多。
看着激动不已的蛮山和玄机子,赵小白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队伍暂时稳住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奄奄一息的墨氏兄妹身上,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至于他们…”赵小白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废其修为,留其性命,已是念在同行之谊。他们的储物法器,便由蛮山道友收缴,其中财物,你与玄机子道友平分,算是压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离开。”
他没有杀墨氏兄妹,并非心慈手软,而是不愿在重伤状态下再多造杀孽,以免引来心魔,同时也是一种姿态——他并非嗜杀之人。而将处理战利品的事情交给蛮山,既是进一步施恩,也是将其更紧密地捆绑上自己的战车。
蛮山闻言,立刻应声,上前利落地将墨灵和墨羽的储物戒指和随身法器取下。
玄机子也彻底收敛了所有心思,开始闭目调息,准备尽快炼化养神丹。
裂隙之内,原本剑拔弩张、人心离散的气氛,在赵小白一番雷霆手段与恰到好处的利益分配下,被强行扭转。虽然危机并未完全解除,队伍也损失了两人,但剩下的核心,反而因为这次内讧与后续处置,变得更加凝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起异心。
赵小白也盘膝坐下,吞下几颗疗伤丹药,开始争分夺秒地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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