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域项目答辩
答辩安排在次日下午，学校行政楼一间小型会议室。尽管准备充分，但走进那间弥漫着严肃气息的房间时，项目组众人心头依旧不免沉甸甸的。
\"别紧张，\"徐卓远在进门前一秒低声对众人说，\"我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心域'。\"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定心丸般让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缓。封瑶注意到他整理袖口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这个细微的破绽让她意识到，即便是徐卓远，此刻也并非全无压力。
评审席上坐着五位评委：计算机学院德高望重的张教授，总是眯着眼睛却总能一针见血；分管科研的副校长李女士，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中的材料；心理学系的主任周教授，对情感模型部分格外关注；还有一位来自校外合作企业\"智科科技\"的技术总监王总，以及......
封瑶的目光在最后一位评委身上顿住了。
那是陈国涛教授，父亲的老同学。前世，正是他在匿名举报事件中保持了沉默，间接导致了项目的流产。此刻，他回避了封瑶的视线，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茶杯。
\"开始了。\"徐卓远低语，率先走向陈述席。
他站在投影幕布前，身姿挺拔如松。开场白简洁有力，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切技术核心。
\"各位老师，'心域'项目的创新之处在于，它首次将情感计算从单向分析转向双向互动。\"徐卓远的声音沉稳清晰，\"传统的情感计算模型，就像是一台只能接收信号的收音机；而我们的模型，则是一台能够对话的对讲机。\"
这个生动的比喻让几位评委微微颔首。封瑶在台下注视着徐卓远，此刻的他仿佛褪去了平日里那份不易靠近的冷峻，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基于绝对实力而产生的、令人心折的光芒。
然而，就在徐卓远讲解技术架构时，封瑶注意到陈国涛教授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细节让她心头一紧——前世的答辩中，陈教授也曾露出过同样的表情，随后便提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需要我补充说明情感模型的灵感来源吗？\"封瑶在徐卓远看向她时，用眼神传递了这个讯息。
徐卓远几不可察地摇头，继续他的陈述。他们早有约定：在评委明确质疑前，不主动提及举报信相关内容，以免显得心虚。
果然，在徐卓远结束技术概述后，陈国涛率先发问：\"徐同学，我注意到你们的模型核心部分与王明教授团队去年发表的论文有相似之处。你能解释一下这种相似是巧合，还是有所借鉴？\"
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这正是匿名信中的核心指控。
徐卓远面色不变，从容应答：\"陈教授，您提到的王明教授团队的论文，我们确实仔细研读过。但我们的模型与他们的最大区别在于......\"
他的解释专业而严谨，但封瑶能感觉到评委们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学术争议最怕的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相似性，即便能证明没有抄袭，也难免给人留下\"借鉴过度\"的印象。
就在这时，封瑶站了起来。
\"各位老师，请允许我补充说明。\"她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关于模型灵感来源，我想展示一些原始材料。\"
她打开了自己那几本珍贵的笔记扫描件投影。当那些略显潦草、布满涂改和思维跳跃的手稿呈现在大屏幕上时，评审席上几位教授的眼中明显露出了兴味。
\"这些是我从大三开始记录的研究笔记。\"封瑶的声音平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如果各位老师有兴趣，可以看看第37页的那个日期。\"
张教授推了推眼镜，凑近屏幕：\"这个日期......比王明教授团队论文发表早了半年。\"
\"是的。\"封瑶点头，\"当时我还只是有个模糊的想法，但这些草图和笔记足以证明，'心域'的情感模型构想，确实源于我自己的独立思考。\"
她开始引导评委们沿着她笔尖留下的轨迹，重温\"心域\"情感模型从一颗微小种子破土而出的全过程。
\"各位老师请看，这是最早期的构想，当时我仅仅是对传统情感计算的单向性产生了质疑......\"她指着屏幕上那稚嫩却充满灵气的草图，\"这里的涂改，是因为我意识到单纯增加维度不足以模拟情感的流动性......而这里的追问，最终引导我走向了动态共鸣的思路......\"
她的叙述，不仅仅是技术的阐述，更是一个创造者心路历程的坦诚剖析。那些原生态的记录，比任何事后整理的完美文档都更具说服力。
徐卓远适时地接过话头，将封瑶那些灵感火花与后续严谨的数学模型、代码实现精准对接。两人默契的配合，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双人舞，既展示了各自的专业能力，又凸显了团队的协作精神。
答辩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评审们提出的几个尖锐问题，都被他们用充分的准备和扎实的证据一一化解。赵峰在演示系统稳定性时数据翔实，林薇对用户界面设计理念的阐释令人眼前一亮，王悦和李浩也分别在数据库架构和安全性方面做出了出色的补充说明。
就在答辩接近尾声，气氛逐渐缓和之际，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位行政工作人员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竟是封卫国。
他穿着笔挺的常服，身形依旧挺拔，脸上带着惯常的严肃，但眼神在扫过台上正做最后总结的封瑶时，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与骄傲。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旁听者。
封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父亲会亲自前来。前世，这样的场合，他从未出现过，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此刻，他的到来，无声，却重若千钧。
最终陈述由封瑶完成。她环视在场的评审，目光最后落在后排的父亲和身旁的徐卓远身上，胸腔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填满。
\"'心域'项目，不仅仅是一个学术产品，它承载着我们团队对情感连接、对技术人文关怀的全部热忱和探索。\"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无法阻止恶意的揣测，但我们可以用汗水和智慧铸就的事实来回应。清者自清，但我们更愿意用充分的证据，让这份'清白'毋庸置疑。谢谢各位老师。\"
答辩结束。评审们低声交谈了几句，并未当场宣布结果，但脸上缓和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封卫国率先起身离开，经过封瑶身边时，只是微微颔首，低声道：\"表现不错。\"随即大步离去，将空间留给了年轻人。
但就是这简短的四个字，让封瑶的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对不苟言笑的父亲而言，这已是极高的嘉奖。
一行人回到实验室，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赵峰第一个吼了出来：\"太爽了！我看陈教授最后都没话说了！\"
\"特别是瑶瑶展示笔记的时候，\"林薇兴奋地接话，\"那几个评委的眼睛都亮了！\"
王悦和李浩击掌庆祝，实验室里洋溢着劫后余生般的欢欣。
徐卓远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清浅的笑意，他看向封瑶，低声道：\"你父亲来了。\"
\"嗯。\"封瑶点头，心中暖流涌动，\"我也没想到。\"
\"他很关心你。\"徐卓远陈述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能感觉到，封卫国出现的那一刻，封瑶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安定感又增强了几分。
几天后，抄袭风波正式平息。学校调查组得出结论，\"心域\"项目不存在抄袭行为，匿名举报内容不实。笼罩在项目组上空的阴云彻底散去，团队的凝聚力经过此次考验，变得更为坚不可摧。
新的连接
风波过后，生活重回正轨，但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封瑶主动找到了学院的辅导员，也是心理咨询中心的兼职老师——温静书。这是一位新出现的人物，年近三十，气质温婉娴静，目光通透，是封瑶重生后，在尝试\"自我接纳\"道路上，悄悄寻求过几次帮助的对象。
在温静书那间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咨询室里，封瑶第一次较为详细地谈起了这次风波对她心境的影响，以及......与前世的对比。
\"静书姐，你知道吗？\"封瑶捧着温热的茶杯，声音轻柔，\"如果是以前的我，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肯定是自我怀疑，会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哪里做得不好，才会引来这样的攻击。然后会把自己封闭起来，独自消化所有的负面情绪，可能还会......迁怒于身边试图帮助我的人。\"
她脑海中闪过前世徐卓远在她遇到困难时，那被她冷漠推开的手和受伤的眼神，心头一阵刺痛。
\"但是这一次，\"她抬起头，眼中有着清晰的光芒，\"我发现自己第一反应是愤怒，是对团队心血被污蔑的愤慨，然后是想办法去证明，去反击。而且，我竟然可以那么自然地依靠我的伙伴，接受他们的支持和保护。甚至......还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笨拙却真实的关心。\"
温静书微笑着倾听，适时引导：\"这种感觉怎么样？\"
\"很好。\"封瑶毫不犹豫地回答，唇角扬起真心的弧度，\"像是一直在阴雨天里走路的人，终于看到了阳光，并且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走在阳光下，感受那份温暖。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这就是成长，封瑶。\"温静书温柔地说，\"你正在学会建立健康的连接，接纳他人的善意，也更加强大地接纳自己。这份通透和温柔，是你给自己最好的礼物。\"
与温静书的谈话，像是给封瑶的内心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梳理和肯定。
与此同时，另一个小小的涟漪也在校园中荡开。
那天下午，封瑶独自在图书馆查阅资料，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请、请问，是封瑶学姐吗？\"
封瑶抬头，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清秀却带着几分忐忑的女生站在旁边，手里紧紧捏着一本《情感计算导论》。
\"我是，你好。\"封瑶露出友善的微笑。
女生似乎松了口气，脸颊微红，小声道：\"学姐你好，我、我是大二计算机系的苏晓。我......我听说了你们'心域'项目的事情，也旁听了你们的公开答辩......我非常佩服你和徐卓远学长！尤其是你讲的那些构思过程，我觉得好奇妙！\"
她语速很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崇拜：\"我、我也对情感计算很感兴趣，但是总觉得入门好难，找不到方向......不知道......不知道学姐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
封瑶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看到曾经那个迷茫又渴望的自己的女孩，心中一片柔软。前世，她因为自身的封闭，几乎从未与低年级同学有过这样的交流。
\"当然可以。\"封瑶放下笔，示意她坐下，\"别紧张，慢慢说。你对哪方面比较感兴趣？\"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洒在两人身上。封瑶耐心地解答着苏晓的问题，分享着自己的经验和资源，看到她眼中逐渐亮起的光芒，封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一个书架后，徐卓远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看着封瑶侧脸上那温柔而充满耐心的笑容，看着她眼中流淌的、足以抚慰人心的光芒，冷峻的眉眼在不自知间已化为一池春水。
而在图书馆的另一角，一个身影快速离开，手中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发送成功\"的字样——那是几张封瑶与苏晓交谈的照片，配文是：\"目标出现新接触对象，是否需要进一步了解？\"
新的信任已然铸就，而新的故事，也正在这阳光微暖的午后，悄然埋下种子。那些看不见的裂痕中，微光正在悄然照进，却也映出了更多未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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