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在水寨上空盘旋不去。浓重的江雾被声浪震得翻涌不定，却掩不住寨墙上林立刀枪的寒光。徐凡按剑立于寨门内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雾中若隐若现的敌军船影。
\"弓箭手就位！弩机上弦！\"他的吼声在晨雾中炸开，\"告诉弟兄们，蔡瑁要咱们的命，咱们就崩掉他满口牙！\"
寨墙上响起一片兵器碰撞声。士卒们沉默地检查着弓弦，将箭矢插在触手可及之处。几个老兵默默擦拭着刀锋，眼神浑浊却坚定。他们大多是随林凡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深知今日已无退路。
林凡立在望楼最高处，江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眯着眼，仔细辨认着雾中的船影。蔡瑁这次是铁了心要灭口，出动了荆州水军近半主力。三十艘艨艟如狼群般游弋在前，二十余艘楼船如移动的山峦压阵，更有数不清的走舸如蝗虫般散布江面。
\"军师，看东南方向。\"亲卫低声提醒。
林凡转头，只见三艘特制的攻城舰正在缓缓调整方位。这些船舰首包铁，船身加固，分明是要用来撞击寨门。
\"传令，在寨门前三十步水域布设暗桩。\"林凡声音冷静，\"让水鬼队准备好，必要时凿沉那几艘攻城舰。\"
命令迅速传下。十几个水性精熟的士卒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拖着削尖的木桩向预定位置游去。这是林凡早就准备好的后手之一。
第一波攻击在辰时三刻到来。
十二艘艨艟呈楔形阵列，破开浓雾直扑水寨。船首的撞角在昏暗的晨光中闪着幽光，船桨起落如飞，在江面划出十余道白色尾迹。
\"稳住！\"徐凡的声音在寨墙上回荡，\"放近到五十步再射！\"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能听见江水拍打寨墙的哗哗声，以及越来越近的划桨声。雾中敌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船头士卒狰狞的面容。
\"放！\"
随着徐凡一声令下，寨墙上顿时箭如雨下。特制的重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笼罩了冲在最前的几艘艨艟。箭矢钉在船身的生牛皮上发出沉闷的\"夺夺\"声，间或夹杂着中箭者的惨叫。
但荆州水军显然有备而来。艨艟上的士卒纷纷举起大盾，组成密不透风的盾墙。箭雨虽猛，却难以阻止船队前进。
\"用火箭！\"林凡在望楼上喝道。
蘸满桐油的箭簇被火把点燃，拖着黑烟射向敌船。这次终于见效，两艘艨艟的船帆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船上敌军慌乱地扑打着火焰，船速明显慢了下来。
然而更多的艨艟已经冲进寨墙。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艘艨艟的撞角狠狠撞在水寨木栅上，整个寨墙都为之一震。
\"倒滚油！\"徐凡声嘶力竭地大喊。
烧得滚烫的桐油从特制的泄槽中倾泻而下，泼洒在试图攀附寨墙的敌军身上。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江面，数个火人挣扎着坠入江水，发出\"嗤嗤\"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恶臭。
与此同时，寨墙后的床弩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儿臂粗的弩枪呼啸着射向敌船，一艘艨艟被直接贯穿，江水从破洞疯狂涌入，船身开始倾斜。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荆州军凭借兵力优势轮番进攻，乌林守军则依靠寨墙拼死抵抗。江面上飘满了碎木和尸体，江水被染成暗红色。
林凡在望楼上不断调整部署。他注意到敌军主攻方向始终集中在寨门区域，立即调集预备队加强该处防御。同时命令侧翼的弩手集中射击敌军楼船上的指挥旗，试图打乱对方指挥系统。
\"军师，箭矢已经用去七成。\"军需官急匆匆来报，\"滚木礌石也不多了。\"
林凡眉头紧锁。这才一个时辰，消耗竟然如此之快。
\"拆了西边的旧营房，把梁柱都运上来。\"他沉声道，\"告诉弟兄们，节省箭矢，瞄准了再射。\"
就在正面战场杀声震天之际，水寨后方一处隐蔽的水门悄然开启。一艘窄小的梭舟如游鱼般滑出，船上是奉命突围的亲卫李四。他伏低身子，奋力划动双桨，借助芦苇荡的掩护向上游驶去。
按照林凡的吩咐，他必须将密信和短剑送到诸葛亮手中。为此，林凡特意让他换上普通渔民的装束，梭舟也做了伪装。
李四小心地操控着小船，在芦苇丛中迂回前进。他不敢走主航道，只能在这些偏僻水道中穿行。水寨方向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但另一种危险正在逼近。
\"哗啦\"一声，前方芦苇丛中突然钻出一艘荆州军的走舸。船头站着的军校一眼就看见了李四，厉声喝道：\"什么人？停下检查！\"
李四心中一惊，但手上动作不停，反而更加用力划桨，同时大声回道：\"打鱼的！家里老母病重，赶着回去！\"
\"打鱼的？\"那军校狐疑地打量着他，\"这兵荒马乱的打什么鱼？给我停下！\"
走舸上的士卒已经张弓搭箭。李四知道不能硬拼，猛地一扳船桨，梭舟灵巧地拐进另一条岔道。这里芦苇更加茂密，水道也更窄。
\"追！\"走舸上的军校大怒，指挥船只紧追不舍。
两船在迷宫般的芦苇荡中展开追逐。李四凭借小船的优势在狭窄水道中穿梭，几次险些被追上，都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化险为夷。箭矢不时从身边掠过，钉在芦苇杆上嗡嗡作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李四心念电转，突然想到上游有一处浅滩，走舸吃水深，肯定过不去。他立即调整方向，朝着记忆中的位置划去。
果然，追兵在浅滩处被迫停下，只能在原地叫骂。李四不敢怠慢，继续向上游划去。但他知道，敌军一定会通知上游哨卡拦截。
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座木制哨塔。塔上守军显然已经接到通知，老远就打出旗语要求停船接受检查。
李四深吸一口气，将密信和短剑用油布包好，塞进一个空心的竹筒里。他观察着水流，发现哨塔下游有一处漩涡，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他故意放慢船速，装作要停船接受检查的样子。在接近哨塔时，突然假装失手，让竹筒\"意外\"落水。几乎同时，他大声呼救：\"军爷救命！我的家传宝贝掉水里了！\"
哨塔上的守军一愣，注意力都被水中的竹筒吸引。李四趁机猛划几桨，小船如离弦之箭般冲过哨塔。等守军反应过来，他已经去得远了。
\"追！快追！\"哨塔上乱成一团，几艘快船立即出动。
李四头也不回地拼命划船。他知道竹筒很快会被捞起，但守军发现里面只有些铜钱后，应该不会太过在意。真正的密信和短剑，早就被他用细绳系在船底。
这是他出发前就想好的计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就在李四与追兵周旋之时，乌林水寨的战况愈发惨烈。
荆州军改变了战术，不再强攻寨门，而是集中床弩轰击寨墙同一位置。连续的重击让木制寨墙开始出现裂痕，虽然守军拼命用木板加固，但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军师，东南段寨墙快要垮了！\"徐凡浑身是血地冲上望楼，\"弟兄们伤亡过半，箭矢已经用尽！\"
林凡望向江面，敌军第二波攻击已经准备就绪。更糟糕的是，那三艘攻城舰在艨艟的掩护下，正在向寨门逼近。
\"让还能动的弟兄们准备白刃战。\"林凡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把剩下的桐油都搬到寨墙缺口处。\"
徐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军师是要......\"
\"既然守不住，就让他们付出代价。\"林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放弃外围寨墙，全部退守内寨。\"
这是壮士断腕的决定。放弃外围寨墙意味着水寨大门洞开，但也能缩短防线，集中兵力。
命令下达后，守军开始有序后撤。荆州军见状，以为守军溃败，攻势更加凶猛。大批敌军从被轰开的缺口涌入，喊杀声震天。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落入陷阱。撤退的守军在缺口处泼洒了最后的所有桐油，当敌军蜂拥而入时，火箭落下，顿时燃起冲天大火。数十名冲在最前的敌军瞬间被火海吞没，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大火暂时阻挡了敌军的攻势，为守军退守内寨赢得了宝贵时间。内寨是用水寨原有的仓库改建而成，墙体以砖石为主，更为坚固。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延缓死亡时间罢了。内寨粮草有限，最多只能支撑两三日。而敌军完全可以困而不攻，活活饿死他们。
林凡站在内寨望台上，看着寨外密密麻麻的敌军战船，心中一片冰凉。他已经尽了全力，但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就在这时，下游方向突然传来阵阵号角。不同于荆州军的低沉，这号角声更加清越激昂。
了望哨兵几乎是从桅杆上滑下来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军师！是江东水军！江东水军来了！\"
林凡猛地转头，只见下游江面，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破雾而来。当先一艘楼船高大如城，船头飘扬的正是东吴水师都督周瑜的帅旗！
江东水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是敌是友？
林凡握紧佩剑，指节发白。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东吴舰队，又望向寨外因江东水军出现而略显混乱的荆州水军，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这场生死赌局，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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