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灯光，带着一种手术室般的冰冷，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那足以乱真的幻象消失了，但它所描绘的未来，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高城瘫坐在地上，这位钢铁七连的前连长，此刻眼神空洞，他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却无法驱散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无法接受，那个他亲手带出来的兵，那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兵，会为了肩上闪耀的将星，将枪口对准自己的战友。
角落里，夜枭握着匕首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他看着成才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锁定猎物般的警惕。作为一名专业的战士，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种由失控的野心和背叛交织而成的，最不稳定的危险。
林锋依旧靠着墙，双臂抱在胸前。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光芒微微收敛，像是在评估着棋盘上一次出人意料的走子。
而所有视线的焦点，风暴的中心——成才，正双膝跪地。
他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冷汗已经浸透了作训服的后背，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
那个幻象，对他而言，是极致的诱惑，也是极致的审判。
将星闪耀，荣归故里，父亲老泪纵横的骄傲……那是他午夜梦回时，刻在骨子里的渴望。
而林锋倒下的身影，许三多落寞的眼神……那是他不敢去触碰，却又真实存在的黑暗欲望。
现在，这个自称为『零号』的存在，将他最光鲜的梦想和他最肮脏的念头，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也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看到了吗？』
零号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不再是通过精神链接，而是在整个通道内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就是你的渴望，你通往荣耀的阶梯，只需要一块小小的垫脚石而已。』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给予成才足够的时间去品味那幻象带来的冲击。
『一块心甘情愿为你铺路的垫脚石。毕竟，幻象里说得很清楚，他是为了掩护战友而牺牲。他会成为英雄，而你会成为将军。你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难道不是最完美的结果吗？』
这番话，比之前的幻象更加恶毒。
它不仅在诱惑，更是在为成才的背叛寻找一个合乎逻辑，甚至堪称“高尚”的借口。
高城猛地抬起头，赤红着双眼怒吼：『住口！你这个魔鬼！』
零号没有理会高城的怒火，它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丝笑意，完全集中在那个跪着的士兵身上。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聪明的士兵。』
『是把你的手放上来，献上你那美味的野心，然后亲手去实现这一切。』
『还是……带着你永不满足的不甘，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
死寂。
通道里落针可闻。
高城和夜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着成才，等待着他的判决，也是对他们所有人的判决。
成才的颤抖，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止了。
他跪在地上，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与贪婪，也没有了恐惧和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惨烈到极点的平静。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先是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高城，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说，连长，你看，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高城，落在了角落里保持着戒备姿态的夜枭身上，那眼神像是在说，别紧张，你的匕首，今天可能用不上了。
最后，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了靠在墙边的林锋。
四目相对。
在成才那双燃烧着某种决绝火焰的眼睛里，林锋看到了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狼。它或许会死，但它在死前，一定会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咬断猎人的喉咙，哪怕只是徒劳。
成才的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沉重。
高城的心沉了下去。
夜枭握着匕首的手，又紧了几分。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走向那扇门，走向那个发光的凹槽。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原地，挺直了那因为屈辱和欲望而弯曲的脊梁。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通道，用尽生命般，发出一声嘶吼。
『我选第三条路！』
声音在狭长的通道里回荡，撞击着金属墙壁，发出嗡嗡的共鸣。
高城愣住了。
夜枭也愣住了。
就连零号的声音，也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成才抬起手，不是伸向那扇门，而是用食指，重重地戳着自己的胸口，戳着心脏的位置。
『我的野心！我的不甘！我的嫉妒！我的欲望！』
他每说一个词，手指就用力一分，声音也提高一分，脸上的表情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它们是垃圾！是毒药！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但它们是我成才的一部分！是我从烂泥里爬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燃料！』
『它们的好，它们的坏，都姓成！』
他向前踏出一步，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那扇巨大的圆形金属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你想要？』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狰狞而疯狂。
『可以！』
『除非你亲自从我的尸体上拿走！否则，谁也别想碰！』
这番话，不是英雄的宣言，更不是正义的呐喊。
这是一种极致的，偏执的，属于成才这个“精致利己主义者”的最终答案——我的东西，无论是黄金还是粪土，都只能属于我！神明也好，魔鬼也罢，谁都没有资格来染指！
这是对他自己的审判，也是对高高在上的零号的宣战！
以凡人之躯，审判神明！
通道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了。
几秒钟后，零号那温和的伪装，被成才这番公然的挑衅，撕得粉碎。
『渺小的……蝼蚁！』
一个冰冷、暴怒，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声音，取代了之前的温和。这个声音不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冲击着他们的意志。
『你竟敢……违逆我！』
轰隆隆！
整个地下基地，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的金属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两侧的墙壁上，开始迸射出危险的电火花。
那扇原本半开的巨大圆形金属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向内关闭！
它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困死在这里！
『不好！门要关了！』高城惊呼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
夜枭也脸色一变，立刻冲向大门，试图用身体去阻挡，但那扇门的重量和力量，远非人力所能抗衡。
恐慌，在蔓延。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就在零号的精神因为暴怒而出现剧烈波动的瞬间，林锋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那久违的，却无比急促的声音。
『警告！检测到目标精神屏障出现结构性缺口！波动率超过阈值！这是机会！』
林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一直在等，等的不是成才的选择，而是零号的反应。他知道，越是强大和自负的存在，在被触怒时，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成才，用他自己的方式，创造了这个破绽。
『反向追踪！』林锋在心中对系统下达了最简洁的命令，『锁定它的核心位置！』
『指令确认！反向精神链接追踪……开始！』
在林锋的感知中，一股无形的能量，顺着刚才零号那道暴怒的精神冲击，逆流而上，像一条精准的毒蛇，闪电般地刺向那未知的源头。
追踪……
建立路径……
穿透屏障……
然而，就在即将锁定目标的刹那，那股探出去的能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警告！遭遇未知力场干扰！追踪失败！』
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动，不再是纯粹的机械。
『我需要一个物理媒介作为信标，才能穿透干扰！』
『什么意思？』林锋在心中追问。
『需要一个与目标产生过深度精神链接的物理实体！它将作为坐标，引导我的力量，绕过场域的屏蔽！』
物理媒介？
深度精神链接？
林锋的目光如同闪电，迅速扫过全场。
高城？他接触过凹槽，但链接的深度显然不够，只是被读取了执念。
夜枭？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旁观者。
自己？系统本身就是最大的屏蔽，无法作为信标。
那么，只剩下……
林锋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个刚刚完成宣战，正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全身紧绷的成才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那只紧攥的右手上。
因为攥得太用力，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一滴殷红的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渗出，然后，顺着手掌的纹路，缓缓滑落，最终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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