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金属墙壁仍在因爆炸而嗡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的味道。袁朗跪在拓永刚消失的地方，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空洞。
他缓缓抬头，望向捂着肩膀、脸色苍白的林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对他说了什么？』
林锋张了张嘴，肩膀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短暂的沉寂，一个机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女声响彻整个通道。
『基地自毁程序已启动。重复，基地自毁程序已启动。剩余时间，四分五十九秒。』
这个声音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头顶。
齐桓一个激灵，冲到袁朗身边，用力将他拉起。
『队长！没时间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袁朗的身体晃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片焦黑的地面，又看了一眼通道深处，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走！』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里带着血。
A大队的残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一组架起重伤的战友，成才和另一名队员护住中间的陈教授，队伍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逃生通道的尽头冲去。
通道很长，伤员的呻吟和沉重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
墙壁上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四分三十秒。』
冰冷的倒计时再次响起，像死神的催命符。
林锋的脑子里，系统正在飞速运算着。
『队长！』
林锋的声音在队伍中响起，不大，但很清晰。
『来不及了！通道全长三点二公里，我们队伍里有五名重伤员，平均移动速度被拖慢了百分之四十。按照这个速度，在倒计时结束前，我们还有八百米才能出去！』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袁朗没有回头，只是吼道：『那就跑快点！』
『没用的！』林锋的声音很平静，『这是物理极限，不是意志力能解决的问题。』
队伍在沉默中继续前进，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他们看到了通道的尽头。那是一扇厚重的，足以抵挡核爆的合金闸门。闸门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控制室。
众人冲进控制室，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主控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着一行红字：『闸门已进入最终锁定程序，手动开启需持续按压紧急释放杆，一旦松开，闸门将立刻闭合。』
所有人都明白了林锋刚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们可以出去，但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为他们按住那个释放杆，直到最后一个人通过。
而那个人，将和这个基地一起，被埋葬在这里。
袁朗走到了那个红色的紧急释放杆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兵，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行了，都别杵着了。』
他指着齐桓，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齐桓！』
『到！』齐桓下意识地立正。
『我命令你，立刻带领所有幸存人员，从这里撤离！以最快的速度！这是我作为A大队最高指挥官，给你们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
齐桓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死死地盯着袁朗，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
『我不执行！』
袁朗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执行！』齐桓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袁朗的鼻子吼道，『凭什么你留下？你是指挥官！你应该带着我们活下去！我留下！我的职位比你低，我死了，A大队还在！』
袁朗气得发笑。
『你他娘的跟我讲起规矩了？老子让你走你就得走！这是命令！你想上军事法庭吗？』
『我上就上！』齐桓寸步不让，『今天你要是敢留在这，我就先把你打晕了拖出去！队长，你别逼我！』
两人的争吵，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伍六一挤了上来，一把推开齐桓。
『吵什么吵！跟个娘们似的！』
他看着袁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队长，这活儿我来干最合适。我没啥文化，脑子也没你们好使。就会跑个步，开个枪。你们都是宝贝，是国家的财富，我算个啥？我就是个兵，兵的命，不就该死在战场上吗？』
成才也冲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很亮。
『伍六一你给我滚蛋！你家里还有老爹等着你！我呢？我爹身体好着呢，还能再生一个！我无牵无挂，我死了最划算！队长，让我来！』
『你划算个屁！』一个断了胳膊的队员吼道，『你小子枪法那么好，死了多可惜！我反正已经是个残废了，出去了也是个累赘，我留下！』
『都他妈给我闭嘴！』
袁朗一声怒吼，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他看着眼前这些争着去死的兵，眼眶发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疼又涨。
『我是队长！我说我留下，就我留下！谁再敢多说一个字，就地枪决！』
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整个控制室里，只剩下倒计时冰冷的声音。
『三分钟。』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各位同志，请听我说一句。』
众人回头，看到了一直被他们护在身后的陈教授。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刻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缓缓走到众人中间，目光扫过每一个年轻的士兵。
『你们，都是我们国家最优秀的军人，是国之利刃。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牺牲，都是国家巨大的损失。』
他顿了顿，指着那台主控电脑。
『而我，只是一个搞研究的糟老头子。我的使命，在别的地方。』
他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字符。
『这个基地的核心技术资料，对我们国家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刚才情况紧急，我只来得及下载了一小部分。现在，我需要时间，把剩下的核心部分全部拷贝出来。』
他回头看着袁朗，语气平静。
『所以，这个任务，只能由我来完成。我留下来，拷贝数据，顺便为你们按住那个开关。这既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唯一能为你们这些牺牲的英雄，做的最后一件事。』
所有人都沉默了。
陈教授的话，让他们无法反驳。
袁朗看着教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齐桓低下了头，伍六一攥紧了拳头。
成才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两分三十秒。』
林锋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争吵的战友，看着一脸决然的教授。
他走到陈教授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教授，您的精神，我们所有人都很敬佩。』
他的声音很轻，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但是，拷贝数据，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他将手放在了主控电脑的控制面板上。
『断后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军人吧。』
陈教授愣住了。
『小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数据结构非常复杂，没有专业的设备和足够的时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锋的双眼，似乎变成了淡蓝色。
林锋的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响起。
『叮！检测到高价值未加密数据库，是否启动新功能——数据闪存？』
『启动。』
『数据闪存启动，预计耗时三秒。三，二，一。传输完毕。核心数据已存储至系统空间，可随时生成物理芯片。』
林锋收回了手，对陈教授露出了一个微笑。
『教授，数据，我已经拿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陈教授。
『这……这怎么可能？』
袁朗死死地盯着林锋。
『林锋！你做了什么？』
『一分三十秒。』
倒计时还在继续。
争执，似乎又要重新开始。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黑影闪过。
伍六一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他两记精准的手刀，分别砍在了还在争执的袁朗和齐桓的后颈上。
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伍六一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一把抓住成才的衣领，将他推向倒下的袁朗和齐桓。
『成才！』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带上队长和齐桓！还有所有伤员！马上给我滚出去！这是命令！』
成才呆呆地看着伍六一，又看了看林锋。
『可是……你们……』
伍六一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在闪烁的红光下，显得格外灿烂。
他拍了拍成才的肩膀，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照顾好他们。』
然后，他直起身，看向林锋。
『林锋，那次在演习场，我这条腿，早就该断了。是你，把我从那条路上拉了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双腿，眼神里没有遗憾，只有释然。
『我这条命，早就该还给部队了。今天，正好。』
他说完，转身走到了那个红色的紧急释放杆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压了下去。
厚重的合金闸门，发出了沉重的轰鸣声，开始缓缓升起。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想我们三个都死在这吗！』
伍六一对着还在发愣的成才和其他队员怒吼道。
成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招呼着其他人，架起昏迷的袁朗和齐桓，搀扶着伤员，跌跌撞撞地冲向那道开启的生命之门。
陈教授被两名队员架着，他回头看着控制室里的两个年轻人，嘴里喃喃道：『英雄……真正的英雄……』
林锋走到了伍六一的身边，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备用步枪，和他背靠着背，望向他们来时的通道。
通道的另一端，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身影，那是基地的武装守卫。
『三十秒。』
枪声响了。
林锋和伍六一背靠着背，手中的枪喷吐着火舌，将一个个冲上来的敌人击倒。
子弹打在他们身边的控制台上，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林锋！』伍六一一边开火一边大喊，『你小子，怕不怕？』
『怕。』林锋冷静地更换着弹匣，『但我更怕他们出不去。』
伍六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能跟你小子死在一起，值了！』
『十秒。』
闸门外，成才带着所有人冲了出去。他回头，看着那道越来越窄的缝隙，看着里面被火光映照的两个身影。
『林锋！伍六一！』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林锋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那枚已经生成完毕的特制芯片，他回头看了一眼成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芯片扔了出去。
『接着！』
芯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了成才的手中。
温热的，沉甸甸的。
『五，四，三，二……』
伍六一松开了释放杆。
厚重的合金闸门，带着万钧之势，轰然落下，隔绝了两个世界。
成才跪倒在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芯片，看着那扇冰冷的闸门，泪流满面。
下一秒。
『一。』
没有声音。
也没有光。
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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