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内，那只褪色的布娃娃落在金属桌面上，发出的轻响，却像一声炸雷。
克隆体的动作僵住了。
他脸上所有的狰狞、残忍和伪装出的胜券在握，都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一种深植于核心的空白。他的视线被那个布娃娃牢牢吸住，身体开始无法自控地轻颤。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它应该……被销毁了……”
袁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中的枪依旧稳稳地举着，但枪口已经微微垂下。他知道，这场心理战，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落下。
“那个……红色的发带……”克隆体的眼神变得涣散，似乎看到了某些遥远的画面，“你说……你说太艳了，像个小辣椒……后来……后来你用弹壳给我做了一个星星……挂在上面……”
这些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
这些记忆的碎片，甚至连袁朗自己都已深埋在心底，几乎快要遗忘。可现在，它们却从这个复制品的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你记得的，比我还要清楚。”袁朗的声音很低。
“我不是记得！”克隆体忽然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瞪着袁朗，“是它们！是它们把这些东西灌进我的脑子里！它们告诉我，这是你的弱点！是你的原罪！是用来摧毁你的最佳武器！”
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表情痛苦。
“可它们没告诉我……没告诉我看到它的时候……这里……会这么痛……”
监控另一端的指挥车里，陈静的脸色变了。她那张总是带着玩味和掌控感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接近错愕的神情。屏幕上，克隆体的心率和各项生理指标正在疯狂地跳动，呈现出一种灾难性的紊乱。
“实验体b-7，稳定你的情绪。”她通过一个隐秘的频道下达指令，“忽略干扰项，执行最终指令。”
然而，哨所内的克隆体对此毫无反应。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陈静的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布娃娃，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崩溃。
“骗子……都是骗子！”他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尖锐得不似人声，“『牧羊人』！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你说过！你说过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情感的诱饵！”
『牧羊人』？
袁朗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代号。
“你骗我！你说只要我取代他，就能抹掉这一切！可你没说钥匙就在这里面！钥匙一直都在！”克隆体状若疯魔，他猛地抬起手腕，狠狠砸向桌面上的一个控制面板。
那不是求援信号。
陈静的屏幕上，一条红色的，最高优先级的警报信息弹了出来。
『警告：实验体b-7出现认知偏差。』
『警告：『钥匙』已暴露。』
『协议：『牧羊人』，启动。』
就在克隆体精神失控，注意力完全被内在的冲突所占据的瞬间，袁朗动了。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整个人如同一头捕食的猎豹，跨步上前。动作干净利落，一个擒拿，已经卸掉了克隆体身上所有的武器，并用特种手铐将他反锁。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克隆体还在疯狂地挣扎，嘴里混乱地喊着：“钥匙……我的……把钥匙给我……”
袁朗没有理会他的嘶吼，他拿起桌上那个布娃娃。
入手的感觉很熟悉，但重量不对。他捏了捏，果然，在棉絮的深处，摸到了一个坚硬的，小小的物体。
他没有工具，便用手指，直接撕开了布娃娃背后的接缝。
一小片陈旧的棉花被扯了出来，紧接着，一枚小小的，闪烁着暗淡金属光泽的东西，从破口处滑落，掉在了他的手心。
那是一枚金属芯片。
造型奇特，上面刻满了肉眼难辨的，如同生物脉络般的复杂纹路。
就在袁朗拿到芯片的瞬间，被他制服在地的克隆体，忽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皮肤之下，一道道蓝色的光路若隐若现，飞速地闪烁着。他看着袁朗手中的芯片，眼中所有的愤怒、混乱和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点的渴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地喊道：
“把它……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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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哨所数十公里外的“屠宰场”峡谷。
蝎子和剩下的几名A大队队员，正靠在岩石后剧烈地喘息。
“都听明白了吗？”蝎子的声音通过短途通讯器，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林顾问的计划，听起来很疯，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一个年轻的队员声音有些发颤：“蝎子哥……这……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啊。被抓住了，还有活路吗？”
“闭嘴！”蝎子低喝一声，“你以为我们现在就有活路了？头顶上那个狙击手，正等着我们把这些铁罐头打残，然后挨个给我们点名！与其像靶子一样死在这里，不如赌一把！”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齐麟牺牲的地方。
“齐队的命，不能白费。我们要进去，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给齐队报仇！”
“对！干他娘的！”
“听蝎子哥的！”
残存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
“好！”蝎子深吸一口气，“按计划行动！记住，戏要做足，伤口要逼真，但别伤到要害！行动！”
下一秒，战斗的节奏变了。
一名队员故意暴露出身位，紧接着一声惨叫，他的手臂被能量弹擦过，护甲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他顺势倒地，痛苦地呻吟。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他们的反击变得杂乱无章，看起来就像是弹尽粮绝前的最后挣扎。
很快，随着最后一名队员“受伤”倒地，整个阵地都安静了下来。
那三台使徒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靠近。它们猩红的电子眼扫描着地上的“尸体”和伤员。
几秒后，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检测到高价值战斗样本。』
『样本活性：87%。符合回收标准。』
『启动『样本回收』协议。』
三台使徒的胸口射出数道蓝色的能量索，将蝎子等人牢牢捆住，从地上拖拽起来。
被能量索捆住的瞬间，蝎子忍着那股麻痹感，藏在战术手套里的拇指，悄悄地按动了一个微小的按钮。
信号，已发出。
他们被使徒拖拽着，走向峡谷深处的一面岩壁。
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那面岩壁竟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巨大通道。
蝎子看着那片黑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林顾问，我们进去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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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中心内。
高城死死地盯着主屏幕，拳头攥得发白。
屏幕的一角，一个微弱的红色光点，在代表着峡谷的地形图上，开始缓缓移动，最终没入了一片代表山体的区域，然后消失不见。
“信号中断了。”技术人员报告。
“他们进去了。”林峰的声音很平静。
高城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林峰的胳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进去了！然后呢？林峰！然后怎么办！万一这是个陷阱！万一他们进去就被处决了呢！”
“不会。”林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另一块屏幕上，那是从陈静那里共享过来的，哨所内部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袁朗正手持一枚小小的芯片，而他脚下的克隆体，正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高城，你看。”林峰指着屏幕，“我们的棋局，有两个棋盘。蝎子他们是攻城的兵，而袁朗，他刚刚掀翻了对方的帅帐。”
高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也被画面中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什么……那个复制品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林峰坦诚道，“但我知道，陈静的计划，已经失控了。而一个失控的计划，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重新看向那个消失的红点。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我们的兵。”
高城松开了手，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曾经消失，但此刻又重新亮起，并开始向地下深处移动的微弱信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对着通讯器，用尽全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
“所有单位注意，锁定信号坐标。一旦目标位置固定，准备执行『雷霆』方案。重复，准备执行『雷霆』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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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所内。
克隆体的嘶吼声渐渐弱了下去，但他的身体却以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扭曲着。那些皮下的蓝色光路，越来越亮，仿佛要破体而出。
“给我……那是我的……”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就像一个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袁朗紧紧握着那枚芯片，他能感觉到，芯片本身正在微微发热。
他看着脚下这个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怪物”，大脑在飞速运转。
『钥匙』……『牧羊人』……
这些词汇串联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更深层次的秘密。
这个克隆体，不仅仅是一个复制品。他更像一个容器，一个被植入了特定记忆和情感，用来执行某个特定任务的工具。而这个布娃娃，这枚芯片，就是打开这个容器，或者说，让这个容器失控的“钥匙”。
“你到底是什么？”袁朗蹲下身，看着克隆体那双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
“我……我是……b-7……”克隆体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是……哥哥……”
他的脸上，同时出现了属于兵器的冰冷和属于记忆的痛苦。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的脸上疯狂交战，让他的面容都变得扭曲。
“我是……该死的……叛徒……”
“我……要回家……”
矛盾的词汇，从他口中不断冒出。
袁朗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这枚芯片的离开，正在导致这个克隆体的“核心”崩溃。他不是想要抢回芯片，而是他的存在，本身就依赖于这枚芯片。
这枚芯片到底是什么？
是记忆？是程序？还是……一部分被剥离的灵魂？
袁朗看着手中的芯片，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痛苦挣扎的“自己”，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缓缓地，将那枚芯片，重新向克隆体的额头靠近。
他想看看，当这把“钥匙”重新接触到“锁”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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