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断崖，罡风如刀。
阮柒和凌瑶趴在距离崖顶百丈开外、一片嶙峋怪石后的阴影里，被刮得脸皮生疼，发丝狂舞。凌瑶死死攥着阮柒的胳膊，指尖冰凉，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阮……阮道友！我……我们真的要上去吗？那位……那位爷刚才隔着那么远都差点发现我们！这眼神比我家看库房的‘破妄金睛兽’还利！我感觉他一剑就能把我们串成糖葫芦！”
阮柒也好不到哪去，小脸煞白，嘴唇被风吹得干裂。她死死盯着前方湛蓝色光幕上实时传输的、由小貔貅释放的几只几乎隐形的“灵息探针”传回的画面。
崖顶，那道灰袍身影依旧背对着她们，像一尊亘古不变的冰冷石雕。破旧的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瘦削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轮廓。他脚下，三具黑衣尸体早已被凛冽的剑气绞得只剩几点焦黑的痕迹，连血腥味都被罡风吹散得一干二净。干净、利落、冷酷。
光幕上跳动着分析数据：
【目标：‘灰袍剑修’状态持续监测中……】
【灵力波动：极度内敛，锋锐核心稳定（金丹巅峰临界）。】
【情绪波动：无（持续冰点状态）。】
【威胁感知：高度警戒（对非特定目标呈无差别排斥）。】
【能量消耗：极低（疑似长期处于低功耗待机模式？）。】
【App接触方案三（债务追讨服务）执行预备度：30%（目标疑似无负债？无被骗记录？贫穷值mAx？）】
“贫穷值mAx？”阮柒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灰袍剑修背后那柄剑——古朴、破旧，剑鞘边缘甚至能看到磨损的木茬。还有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毛边的旧道袍……这硬件配置，确实不像能玩得起“飞剑理财”或者借“极乐贷”的样子。穷得如此纯粹，反而让她的“反诈追债”诱饵无从下口！
“方案二！只能启动方案二了！”阮柒一咬牙，对着光幕低吼，“App！立刻搜索附近区域！有没有‘情劫公司’或者‘极乐贷’的追兵小队？给我引过来！制造冲突！创造‘并肩作战’的契机！”
【指令接收！启动‘诱饵信号·模拟灵力波动’！】
【模拟目标：凌瑶仙子（合欢宗）灵力特征（微弱受损版）。】
【模拟方向：西南，十里外‘黑风坳’区域（存在天然迷踪瘴气，利于伏击）。】
【信号强度：金丹初期（足够吸引豺狗，不足以惊动猛虎）。】
【能量消耗：1%！】 光幕上的数字从59%跳到了58%。
“成了！财神奶奶，委屈一下，借你名头用用！”阮柒拍了拍凌瑶冰凉的手，试图给她一点信心，“等会儿打起来，你就在后面，用你那宝贝盘子……呃，‘七情六欲障’，看准时机放冷箭！干扰为主！保命第一！”
凌瑶欲哭无泪，只能死死抱着她那面布满裂痕的粉色玉盘，如同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信号发出不到半盏茶功夫！
光幕上立刻跳出新的、闪烁着红光的警告：
【 侦测到快速接近的灵力反应！数量：5！】
【方向：西南！目标锁定：诱饵信号源（黑风坳）！】
【灵力特征分析：匹配‘极乐贷’催收小队（标准五人组），实力：金丹初期x4，金丹中期（小头目）x1！】
【预计接触时间：一百息！】
“来了！”阮柒心脏提到了嗓子眼，“App！给剑修大佬也发个‘匿名示警’！内容就写：‘黑风坳，合欢宗凌瑶遭极乐贷围捕，速救！’ 语气要急切！要像路见不平的匿名热心群众！”
【指令接收！生成匿名神识传讯（模拟散修口吻）！】
【发送目标：‘灰袍剑修’！】
【发送方式：定向神识波动（极难追踪来源）！能量消耗：0.5%！】 能量掉到57.5%。
信息发出的瞬间，崖顶那尊仿佛与山石融为一体的灰影，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了半张脸。
阮柒和凌瑶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又极其冷硬的脸庞。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轮廓如刀削斧劈，线条冷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型，此刻却盛满了万载玄冰般的冷寂与漠然，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永不熄灭的幽冷剑焰在静静燃烧。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百丈距离和嶙峋怪石，精准地落在了阮柒她们藏身的方向，停留了极其短暂、却又漫长得令人窒息的一瞬。
然后，他转回了头，重新面向空茫的云海。
没反应？！
阮柒的心沉了下去。示警无效？他根本不在乎？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准备拉着凌瑶再往石头缝里缩一缩的时候——
那道灰影，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撕裂空间的剑光。他只是极其简单地、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踏出，人已不在崖顶。
下一刻，一道模糊的灰色残影，如同瞬移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阮柒和凌瑶藏身的巨石之上！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凛冽如实质的剑气，带着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当头笼罩而下！
“！！！” 阮柒和凌瑶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们，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
灰袍剑修居高临下，那双冰封的眸子淡淡地扫过两个如同受惊兔子般缩在石头缝里的女人。他的目光在凌瑶身上那件价值不菲、即便狼狈也难掩华贵的流霞锦裙上停顿了半息，又在阮柒那身沾满泥灰、洗得发白的里衣和肩头那个伪装成毛绒挂饰、此刻炸毛装死的小貔貅身上扫过。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阮柒脸上。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毫无情绪起伏、却比罡风更冷的字：
“麻烦。”
话音未落，他身形再次消失。
直到那恐怖的压迫感骤然远离，阮柒才像离水的鱼一样猛吸了一口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凌瑶更是直接软倒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他说什么？麻烦？”凌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嫌我们是麻烦？！”
“不！他去了！”阮柒却激动地指着光幕！只见代表灰袍剑修的光点，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朝着“黑风坳”的方向直线飙射！
“快！跟上！看热闹……呃，见证并肩作战的时刻！”阮柒拉起腿软的凌瑶，朝着黑风坳方向，沿着App规划出的、避开剑修行进路线的迂回安全路径，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等她们气喘吁吁、灰头土脸地摸到黑风坳边缘一处隐蔽的制高点时，下方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碾压，已经接近尾声。
黑风坳内，瘴气翻涌。五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戴着鬼面具的“极乐贷”打手，此刻的处境比凌瑶之前还要凄惨百倍。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法术对轰。
只有剑光。
一道灰蒙蒙、毫不起眼的剑光，如同鬼魅般在翻腾的瘴气和五个打手之间穿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叫，以及一道冲天而起的血泉！
那剑光太快！太刁钻！太致命！
它仿佛能预判每一个打手的闪避轨迹，能洞穿他们护身法器最薄弱的一点，能精准地避开所有可能的合击阵型。如同最高明的庖丁，在解构一群待宰的牛羊。
嗤！一个打手挥出的阴魂幡被剑光从中剖开，连带着他持幡的手臂齐肩而断！
噗！另一个打手刚祭起的黑色骨盾，盾心被一点寒芒洞穿，余势不减地没入他的眉心！
啊！第三人的双腿自膝盖以下被齐刷刷削断！
第四人……第五人……
仅仅三息！
瘴气中，只剩下那个金丹中期的小头目还在负隅顽抗。他吓得魂飞魄散，将一面燃烧着本命精血的惨白骷髅盾催动到极致，试图挡住那无处不在的死神剑光！
灰袍剑修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小头目正前方三丈处。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并指如剑，对着那面燃烧的骷髅盾，极其随意地、向前轻轻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灰色剑气，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那面燃烧着精血、看起来坚固无比的惨白骷髅盾，连同盾后小头目那惊骇欲绝的头颅，如同被最锋利的激光划过的高密度泡沫，悄无声息地从中裂开。
切口光滑如镜。
啪嗒。两片残躯和碎裂的盾牌残片同时落地。瘴气翻涌，迅速吞噬了血腥。
死寂。
整个黑风坳只剩下瘴气流动的呜咽声。
灰袍剑修收回了并拢的剑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破旧的灰袍纤尘不染。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冰封的眸子，穿透翻腾的灰绿色瘴气，再次精准地锁定了趴在坳顶、看得目瞪口呆、几乎石化的阮柒和凌瑶。
然后，他朝着她们藏身的方向，一步踏出。
缩地成寸！
身影闪烁间，已出现在两人面前不到一丈之处！那股冰冷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锋锐气息，再次将两人笼罩。
凌瑶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抱紧她的玉盘瑟瑟发抖。
阮柒强撑着没瘫下去，喉咙发干，脑子却在疯狂运转：并肩作战失败了！对方太强，根本没给她们插手的机会！诱饵计划破产！现在怎么办？直接亮底牌拉人入伙？会不会被当成神经病一剑劈了？
她看着灰袍剑修那双毫无波澜的冰眸，心一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真诚、最无害、最具有“反诈先锋”亲和力的笑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呃……那个……前辈？大侠？剑仙大人？”她斟酌着称呼，语速飞快，“刚才真是……太帅了！感谢您仗义出手，替天行道，铲除这些放高利贷的社会渣滓！实不相瞒，我们……”
她话没说完，就被灰袍剑修毫无起伏的声音打断：
“报酬。”
阮柒：“……啊？”
灰袍剑修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再次扫过凌瑶那身流光溢彩的裙子，最后落在阮柒那张沾着泥灰、写满错愕的脸上。他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朴素的市侩：
“出手费。十万下品灵石。或者等值灵材。”
阮柒：“……” 她感觉自己的cpU（脑子）被这朴实无华的要求干烧了。App光幕上，代表“灰袍剑修”的档案瞬间更新：
【目标状态更新：】
【行为模式补充：遵循等价交换（朴素版）。】
【贫穷值：mAx → mAx+（确认）。】
【新增需求：灵石（极度渴望）。】
凌瑶也懵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储物袋，弱弱地问：“前……前辈？您……您不是路见不平吗？”
灰袍剑修那双冰封的桃花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你在说什么蠢话”的疑惑。他微微偏了下头，用他那毫无情绪的声音，陈述了一个让阮柒和凌瑶三观碎裂的事实：
“路见不平？”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这个陌生的词汇，然后给出了精准的释义，“非亲非故，无利可图，为何出手？”
他抬手指了指地上正在被瘴气吞噬的几滩污迹，又指了指自己，逻辑清晰得令人发指：
“你们引来麻烦（指极乐贷打手）。”
“我解决了麻烦（指杀了打手）。”
“你们受益（指安全了）。”
“我付出（指消耗了灵力）。”
“所以，”他总结陈词，目光落在凌瑶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绣着合欢花的储物袋上，意思不言而喻，“报酬。”
阮柒看着眼前这位逻辑鬼才、贫穷mAx、战力爆表的灰袍剑修，又看了看App光幕上那飙升到85%的“接触方案三（债务追讨服务）成功率预估”，一个大胆的、前所未有的“反诈合伙人招募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从“真诚无害”切换成了“专业可靠”，甚至带上了一丝“传销头子”的蛊惑力。她清了清嗓子，无视了凌瑶惊恐的眼神，对着灰袍剑修，用一种介绍“仙界五百强企业上市计划”般的口吻，郑重开口：
“前辈！谈钱多俗啊！区区十万下品灵石，怎能体现您方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剑道价值？”
灰袍剑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俗”的定义。
阮柒趁热打铁，语速更快：“您看，杀了这几个小喽啰，也就十万。但如果您加入我们‘天道反诈中心’，成为我们的‘首席武力执行官’兼‘特别债务追讨顾问’……”
她侧身，隆重地拍了拍旁边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凌瑶：“由我们合欢宗财神奶奶凌瑶仙子，独家赞助您的一切行动经费（包括但不限于灵石、丹药、剑鞘保养油）！”
凌瑶：“！！！” 她感觉自己的储物袋发出了哀鸣。
阮柒无视凌瑶控诉的眼神，继续画大饼：“我们的业务范围，是专门对付‘极乐贷’这种非法高利贷，以及他们背后更大的黑手——‘情劫公司’！这群骗子，富得流油！骗了无数修士的血汗钱和命根子！想想看，追讨回来的债务，按行业规矩，我们中心抽三成服务费，剩下的七成……”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灰袍剑修那双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极细微的、名为“灵石”的光芒闪动了一下。
“……都是您的合法劳务所得！而且，是可持续性的！源源不断的！”阮柒最后掷地有声地抛出了核心诱惑，“跟着我们干，您再也不用为灵石发愁！想买多好的剑鞘就买多好的！想镶多少颗避尘珠就镶多少颗！顿顿吃灵兽肉，吃到腻！”
她一口气说完，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灰袍剑修。
风在坳顶呼啸，瘴气在下方翻涌。
灰袍剑修沉默着。那张冷硬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冰封的桃花眼，在阮柒提到“源源不断的灵石”、“合法劳务所得”、“想买多好的剑鞘就买多好的”时，瞳孔深处那两簇幽冷的剑焰，似乎极其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拔剑，而是伸出了一根修长、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指向凌瑶腰间的储物袋，语气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陈述句：
“预付。一万。定金。”
阮柒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凉透了。她脸上绽放出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笑容，一把拉过还在石化状态的凌瑶：
“财神奶奶！快！给前辈付定金！一万下品灵石！要快！要现结！体现我们的诚意！”
凌瑶看着灰袍剑修那根指向自己命根子（储物袋）的手指，又看看阮柒那副“终于把绝世凶器忽悠上贼船”的兴奋表情，认命地、颤颤巍巍地解下了自己的储物袋。
她一边往外掏灵石，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反诈F4？这哪里是F4？这分明是招了个祖宗！还是个穷疯了、只认现钱的武力值祖宗！她的灵石……她的命啊……
灰袍剑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凌瑶肉痛地数出一万枚灵气氤氲的下品灵石，用一个最普通的布袋装好递过来。他伸手接过，掂量了一下，似乎确认了数量，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布袋塞进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怀里——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做完这一切，他抬眸，冰封的目光落在阮柒脸上，终于主动问了一句：
“组织名称？”
“天道反诈中心！”阮柒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高大上一点。
灰袍剑修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然后，他再次开口，依旧是那毫无起伏的调子，抛出了一个让阮柒和凌瑶再次陷入石化的问题：
“包吃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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