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篝火与歌声
劫粮队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躯，扛着沉甸甸的收获，终于在天黑前安全返回了部落营地。当一袋袋黄澄澄的粟米、一块块干肉和被小心包裹的盐块被堆放在聚议大棚中央时，整个部落沸腾了。
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和悲伤，仿佛被这实实在在的食物一下子冲开了一道口子。孩子们围着粮堆兴奋地跑来跑去，小鼻子用力吸着空气中弥散的谷物香气；女人们抹着眼泪，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切的笑容；就连最顽固的老人，也颤抖着手抓起一把粟米，浑浊的眼睛里重新闪烁出光彩。
“粮食！真的有粮食了！” “这么多…能吃上好些天了！” “首领他们太厉害了！”
欢呼声、惊叹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股充满生气的暖流，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阳歌看着这一幕，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肩膀上的箭伤和连日的疲惫仿佛也减轻了不少。他站在粮堆旁，提高了声音：
“安静！听我说！”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感激和期待。
“这些粮食，是用勇士们的鲜血和勇气换来的！”阳歌的声音沉痛而有力，“我们失去了兄弟，但我们带回了希望！功勋堂会记录每一位参与者的功劳！但这些东西，属于我们所有人！从今天起，所有族人，包括黑石部落的兄弟姐妹，每日口粮增加一倍！孩子们和伤员，优先分配！”
“嗷呜！” “首领万岁！” “龙图腾万岁！”
更加热烈的欢呼声爆发出来，这一次，欢呼声中少了隔阂，多了共同的喜悦。黑石部落的人们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表情，他们原本以为能分到一些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是全体增加口粮。几个黑石部落的孩子学着原部落孩子的样子，开心地蹦跳起来，虽然语言还不通，但快乐是相通的。
阳歌趁热打铁，指着粮堆：“今晚，我们举行篝火晚宴！拿出部分粟米和肉，煮粥！烤鱼！让我们祭奠逝去的勇士，也庆祝我们夺回的生机！庆祝我们……活下来了！”
“噢噢噢噢！”整个营地彻底陷入了狂欢的气氛。
命令被迅速执行。大陶锅被架起，粟米和干肉被扔进去，熬煮成浓稠喷香的肉粥；白天捕来的鲜鱼被串在树枝上，架在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焦香四溢；甚至有人拿出了珍藏的一小罐初步酿成的、味道还有些酸涩的果酒，小心翼翼地分给众人品尝。
夜幕降临，巨大的篝火在营地中央熊熊燃烧，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人们围坐在火堆旁，捧着热腾腾的粥碗，啃着烤鱼，脸上被火光映得通红，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满足和短暂的安宁。
獠用他破锣嗓子吼起了一首苍凉雄浑的狩猎战歌，原部落的战士们跟着应和，用力敲击着盾牌和武器打拍子。歌声粗犷，却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唱着唱着，黑石部落的磐站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也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山林呼啸般韵律的调子，唱起了黑石部落祭祀山灵的古老歌谣。歌词无人听懂，但那悠远而神秘的旋律，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一曲唱罢，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个部落的年轻人开始互相学着对方的歌谣，虽然音调跑得离谱，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阳歌和岩灵坐在一起，共享着一条烤鱼。岩灵小心地剔下鱼肉，把最好的一部分自然然地放到阳歌的碗里。阳歌看着她被火光柔和了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拿起那罐酸涩的果酒，递到她面前。
“尝尝？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庆祝。”阳歌低声道。
岩灵看了他一眼，接过陶罐，仰头喝了一小口，被酸得微微皱了皱眉，但嘴角却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能活下来，喝什么都好。”
这时，如石默默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条用宽大树叶包着的、烤得恰到好处的兽腿肉，一言不发地放在阳歌和岩灵面前，然后又默默退回了火光边缘，抱着他的短弓，安静地看着热闹的人群。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引得周围几人会心一笑。
阳歌拿起一条兽腿，咬了一大口，肉汁丰沛，香气满溢。他大声对如石的方向喊道：“谢了，如石！好手艺！”
如石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继续扮演他的石头。
欢快的气氛中，巫缓缓站起身，走到篝火中央。他手中拿着那把他曾说要用以奖励最大功勋者的青铜匕首。
“今天，我们获得了食物，获得了喘息。”巫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但我们更获得了比粮食更宝贵的东西——并肩作战的信任，和共同活下去的决心！”
他目光扫过原部落的族人，又扫过黑石部落的族人。
“看看你们身边！或许昨天，他还是你不认识的陌生人，说着你听不懂的话。但今天，他可能是为你挡箭的兄弟，是为你带来粮食的勇士！龙图腾照耀之下，我们皆是兄弟姐妹！这把匕首，”他高高举起匕首，铜刃在火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它将不再等待遥远的功勋。今夜，我就将它授予此次劫粮行动中，贡献最杰出者——他的嗅觉为我们找到了敌人，他的箭矢守护了我们的侧翼，他的沉默掩盖了我们的行踪！黑石部落的战士，如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年轻猎人身上。如石完全愣住了，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名字会被喊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不知所措的表情。
獠大笑着走过去，一把将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推到场中。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巫将青铜匕首郑重地放入如石手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如石低头看着手中那冰凉、沉重、闪耀着文明光泽的武器，又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带着善意和认可笑容的脸庞，他黑峻峻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他笨拙地、但却无比认真地将匕首举过头顶，向着所有族人，深深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篝火燃烧得更旺了，歌声和笑声再次响起，更加响亮，更加融洽。食物和集体的温暖暂时抚平了伤痛，不同部落间的隔阂在这一夜被极大地消融了。
阳歌看着这一切，喝了一口酸涩的果酒，却觉得无比甘甜。他知道前路依然艰难，泽部落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内部的融合也非一日之功。但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文明之火在灰烬中顽强复燃的迹象。
这火，是冶炼青铜的炉火，是驱散黑暗的篝火，更是凝聚人心、走向未来的信念之火。
它或许微弱，但已点燃，并且，正越烧越旺。
（第六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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