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淬火初成
工坊区的烟雾日夜不息，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金属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试验已进行了不知多少次，失败堆积如山。烧裂的陶制风管碎片几乎铺满了角落，浪费的黑石和木炭让负责燃料的老人心痛不已，而那些被寄予厚望的“血星石”，大多只是在高温下变得暗红，却顽固地拒绝熔化成流动的液体。
沮丧的情绪开始在一些工匠之间蔓延。他们信任阳歌，但眼前一次次徒劳的消耗，对比着部落依然紧张的物资，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首领，温度还是不够…”一位老工匠看着又一次只是被烧得通红、却丝毫未有熔化迹象的矿石，摇着头，脸上被烟火熏得黝黑，皱纹里嵌满了疲惫，“这‘血星石’…怕是山神的骨头，凡火难化啊。”
阳歌没有说话，他蹲在最新改造的炉窑前，观察着火焰的颜色。炉膛经过多次加固和密封，鼓风也从最初的人力皮囊换成了两个并联的、由两人同时踩动的大型皮囊风箱（这是根据阳歌描述的简易木架结构制作的），风量通过陶管集中吹入炉底，火焰已经呈现出一种刺眼的亮黄色，这温度绝对超过了炼制青铜。
问题出在哪里？是矿石本身含铁量低？还是炉内环境不对？他记得铁矿石冶炼需要还原环境…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堆放在旁边的各种材料：木炭、黑石、甚至还有之前炼铜留下的铜渣…
“停火！”他命令道。
风箱停止，炉温逐渐下降。阳歌不顾高温，用长铁钳（原本是打铁用的）将那块依旧顽固的矿石夹了出来。矿石表面覆盖着一一层灰黑色的熔渣，但核心依旧坚硬。
他仔细敲碎熔渣，观察着矿石内部，又拿起一块新的血星石对比。脑中飞速回忆着那些模糊的化学知识。
“下一次，我们不用纯黑石。”阳歌的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减少黑石，增加木炭的比例！把木炭砸成更小的碎块，和砸碎的血星石混合在一起，层层铺放！对，还有这些铜渣，也磨碎少量加进去试试！”
他提出的是一个基于模糊记忆的大胆猜想——试图创造一种还原氛围，并加入可能的助熔剂（铜渣中的某些成分或许有用）。工匠们面面相觑，觉得这更像是巫在做法事而不是冶炼，但还是依言照做。如今的首领，早已用无数次事实证明，他的“奇怪”想法背后，往往藏着通向成功的路径。
新的炉料被小心地填充进去。风箱再次被奋力踩动，火焰重新升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小小的投料观察孔。阳歌亲自把持着风箱的节奏，控制着进风量。
汗水浸透了他的皮甲，烟灰沾染了他的脸颊，但他浑然不觉。岩灵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工坊区边缘，她没有靠近，只是倚着一根木柱，默默地看着那个全神贯注的背影，手中紧紧握着她的骨矛。
突然，一直盯着观察孔的老工匠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变了！颜色变了！”
阳歌立刻凑过去。只见炉内原本亮黄色的火焰中，似乎透出一种异样的、更加白炽的光芒，并且，在堆叠的料层下方，隐约可见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熔铜的亮白色反光！
“加力！继续鼓风！不要停！”阳歌大吼，心脏狂跳。
踩动风箱的战士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炉温似乎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热浪逼得人无法靠近。
终于，在众人几乎要力竭之时，阳歌看到一小滩炽热、粘稠、闪烁着刺眼白光的液体，缓缓地从料层底部渗了出来，汇聚成不大的一小滩！
成功了？！不，还不能确定！
“出料！快！”阳歌声音颤抖。
工匠们手忙脚乱却又极其小心地用特制的长柄陶勺，将那一点点宝贵的、从未见过的炽热液体舀出，倒入事先准备好的、用坚硬石头粗略凿成的浅模具中。
炽热的液体接触冰冷的石模，发出“嗤——”的一声剧响，大片白汽蒸腾而起！那液体迅速冷却凝固，变成了一小块不规则形状、表面布满蜂窝孔洞、颜色暗沉却带着金属光泽的疙瘩。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块小小的、丑陋的金属疙瘩。
这就是……铁？
阳歌用铁钳夹起它，它依旧烫手，但已定型。他将其浸入水中彻底冷却，然后拿在手里。入手沉重，比同体积的青铜重不少。颜色暗灰，毫无青铜的金黄光泽，表面粗糙不堪。
他抽出青铜短剑，用尽全力，用剑刃砍向这块铁疙瘩！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阳歌急忙查看青铜短剑的刃口——一个明显的缺口崩裂开来！而再看那铁疙瘩，被砍中的地方只留下一道较深的白痕，却丝毫没有破裂！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工坊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欢呼！
“成了！成了！” “天哪！青铜…青铜砍不动它！” “神迹！这是山神赐予的金属啊！”
老工匠激动得老泪纵横，直接跪在了地上，向着西北山林的方向叩拜。负责鼓风的战士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上却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
阳歌紧紧握着那块粗糙、丑陋、却意义非凡的生铁疙瘩，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成功了！虽然只是最原始、杂质极多的生铁，但这无疑是铁！一个全新的时代，就在这浓烟滚滚的原始工棚里，被他硬生生撬开了一丝缝隙！
岩灵快步走了过来，看着阳歌手中那不起眼却让所有人疯狂的铁块，又看了看阳歌满是烟灰却亮得惊人的眼睛，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空着的那只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整个部落。族人纷纷涌向工坊区，争相目睹那“比青铜还硬”的神奇金属。尽管它其貌不扬，但首领用崩口的青铜剑证明了一切希望和投入都是值得的！
阳歌没有沉浸在喜悦中太久。他立刻召集工坊组。
“这只是第一步！我们炼出来的铁还太少，杂质太多，太脆！”他举起那块生铁，“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炼出更多的铁水，要找到更好的模具，还要研究如何‘锻打’它，让它变得更坚韧，变成我们需要的形状！”
道路依然漫长，但灯塔已然亮起。
然而，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战士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首领！东南方向发现泽部落的侦察兵！人数不多，但靠得很近，像是在仔细观察我们的围墙和工坊！”
欢庆的气氛瞬间凝固。
泽部落，果然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
阳歌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他将那块珍贵的初生铁锭小心收起。
“獠！加强巡逻！弓箭手上墙！把他们逼退，尽量抓活的！” “工坊区暂时停工，掩盖炉窑痕迹！” “所有人，回归岗位！庆祝结束，准备战斗！”
刚刚点燃的文明之火，立刻面临着风雨的考验。但这一次，手握铁石的部落，眼中除了警惕，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底气。
（第六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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