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草原的法则
烟柱升起不过片刻，蹄声便如滚雷般迫近。十余名天狼骑兵卷着荒原的尘土狂风般冲至，马蹄在坚骨面前十几步外猛地刹住，激起一片黄尘。他们并未立刻攻击，而是呈半圆形散开，冰冷的眼神如同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长矛低垂，却蓄势待发。为首一名骑士，脸上有着交错的老疤，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呼噜声。
坚骨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颅，但他牢记着自己的使命。他高高举起那根系着白布的长杆，摊开空着的双手，用尽量平稳的声调，重复着如石教给他的那个音节：“安……（和平）”
疤面骑士的目光扫过坚骨空着的双手，又越过他，看了看后方土丘下那几个同样手无寸铁、牵着驮马的人，眼中的凶戾稍稍减退，但警惕依旧。他挥了挥手，两名骑兵立刻策马小跑着绕向土丘后方侦查，确认没有埋伏。
很快，侦查者返回，摇了摇头。疤面骑士这才稍稍放松，他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喉音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见坚骨一脸茫然，便不耐烦地指了指坚骨，又指了指远处的营地方向，然后调转马头，示意他们跟上。
这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而非邀请。
坚骨深吸一口气，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他示意身后的绘和队员们跟上，牵着驮马，在这队骑兵的“护送”下，走向那片巨大的帐篷城。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个部落的磅礴气息。帐篷大小不一，材质多是厚实的牛羊皮，有些装饰着狼牙、鹰羽和彩色的毛毡条纹。空气中弥漫着牲畜、奶制品、皮革和篝火烟混合的浓烈气味。许多部落民围拢过来，男女老少都有，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野性的贪婪，尤其是在看到驮马背上的包裹时。他们身材大多粗壮结实，皮肤粗糙，被风和阳光刻满了痕迹，无论男女，眼神都像鹰隼一样锐利。
这里没有巨鹰城邦那种等级森严的压抑，却充满了一种原始的、力量至上的蓬勃生机。孩子们追逐打闹，模仿着战士的动作；老人坐在帐篷口打磨着骨器；女人们挤奶、鞣制皮革，动作麻利而有力。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哪怕是孩童，腰间也别着小巧的骨刀。
坚骨被带到了营地中央最大的一顶帐篷前。这顶帐篷的顶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狼头旗帜，狼头下方交叉着骨矛和弯月金属饰物——正是如石曾远远看到过的那个代表最高权威的图腾。
帐篷前的空地上，篝火燃烧得正旺，上面架着半只烤得滋滋冒油的黄羊。一群人围坐在火堆旁，大多体格魁梧，神色彪悍，身上佩戴着更多的青铜饰物和武器。他们的中心，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的汉子。
他并未穿着多么华丽的服饰，但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块历经风沙磨砺的岩石，沉稳而充满力量。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刀，开合之间自有威严。他的鬓角已有些许灰白，却更添沧桑与悍勇。一道深刻的疤痕从他的左眉骨划过鼻梁，直至右脸颊，但这并未让他显得丑陋，反而如同猛兽的勋章，昭示着其身的百战余生。他仅仅是坐在那里，慢慢用一柄青铜小刀切割着烤羊肉，周围那些彪悍的头领们便自然地以他为中心。
毫无疑问，这人便是天狼部落的首领。
带路的疤面骑士上前，恭敬地行礼，快速汇报了几句。那首领切割羊肉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抬起眼皮，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坚骨和他的小队，目光在绘抱着的木匣和驮马背上的货物停留了一瞬。
他咽下口中的肉，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说了几个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旁边一个似乎懂得少许巨鹰语言的老人（可能是部落里负责与外界打交道的长者）上前一步，用生硬的、词汇有限的通用语夹杂着手势问道：“你们……哪里来？为什么……到这里？”
坚骨定了定神，按照阳歌事先的嘱咐，右手抚胸，微微躬身，朗声道：“我们来自东南方向的汉部落。带来礼物，向强大的天狼之主表达问候与善意。”他指了指驮马上的货物，“盐，布，还有……我们首领赠予您的礼物。”
听到“盐”和“礼物”，周围的天狼头领们眼神明显亮了起来。那首领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和羊肉，用一块毛皮擦了擦手，目光正式地投向坚骨。他做了个手势。
立刻有战士上前，将驮马上的盐袋和棉布搬下来，放在火堆前。当雪白的盐和柔软厚实的棉布展露出来时，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吸气声。尤其是那些女性和老者，眼睛几乎无法从棉布上移开。
首领抓起一把盐，仔细看了看，又捻起一撮尝了尝，眼中闪过和之前那位狩猎首领一样的光彩。他又摸了摸棉布，感受着那前所未见的柔软和厚度，微微点了点头。这份善意，分量很足。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木匣上。
坚骨示意绘上前。绘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打开木匣，露出里面衬着鹿皮、寒光闪闪的钢制短刀。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那流线型的刀身，那幽蓝深邃的光泽，那锋利的刃口，与天狼部落普遍使用的骨器、石器和少量青铜器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种冰冷的、极致危险的美感扑面而来。
首领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木匣前，没有立刻去拿，而是仔细地观察了片刻，然后才伸出手，握住了那缠着皮绳的刀柄。
刀一入手，他的眉头就挑了一下。重量、重心、手感，都完美得超乎想象。
他拿着刀，走回火堆旁，突然抽出一名护卫腰间的青铜短刀。那护卫的青铜刀品质已是部落中上乘。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首领将两把刀刃轻轻相击。
“铿——”
一声轻响，青铜短刀的刃口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缺口！
而钢刀刃口，毫发无伤！
“嗬！”全场顿时一片哗然！所有天狼头领都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看似不起眼的暗色短刀！
首领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他低吼一声，再次挥动钢刀，狠狠劈向旁边架着烤羊的木架！
“嚓”的一声轻响，碗口粗的硬木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绝对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柄短刀无坚不摧的锋利震撼了。对于这个崇尚武力、信奉爪牙锋利的部落而言，这柄刀的价值，远超十袋盐、百匹布！
首领紧紧握着钢刀，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刺向坚骨，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狂热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他不再通过翻译，而是直接指向坚骨，又指了指东南方向，发出了一个威严而急切的音节，同时用力挥了挥手中的钢刀。
旁边的老人连忙翻译，语气也带着激动：“可汗问！制造这……爪牙的部落……在哪里？你们……有多少这样的……爪牙？”
坚骨听懂了。可汗（Khan），这是他们对首领的称呼。
他看着天狼可汗那灼热的目光，心中既紧张又隐隐自豪。他知道，阳歌首领的意图达到了。汉部落的名字，以及它所能创造的“奇迹”，已经如同最锋利的狼牙，深深刺入了这位草原霸主的心中。
草原的法则，简单而直接：尊重强者，渴望力量。而汉部落，已经成功地展示了自身的力量。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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