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冬日，本该是“方舟计划”下各项工程热火朝天、民众储备物资准备过冬的忙碌时节。然而，一种不安的暗流却悄然取代了往日的秩序，开始在街巷坊间弥漫。最初，只是零星的传闻。
“听说了吗？东市皮匠老张家的小子，前几日还好好的，突然就烧得跟炭火似的，浑身疼，咳得厉害！” “附民坊那边好像也有好几家，说是浑身发冷，盖几层皮子都哆嗦…” “不会是…惹了什么山灵瘟神吧？”
起初，并未引起太大重视。冬日风寒本是常事。但很快，消息如同滴入静水的墨点，迅速扩散开来。龙城医署以及各里坊兼职负责草药治疗的妇人们，开始接二连三地遇到类似的病例。发热、畏寒、头痛、肌肉酸痛、干咳…症状与以往的风寒感冒相似，却更为猛烈急促，而且传播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往往一户人家有一人染病，不过数日，全家人皆倒卧在床。
龙城医署顿时人满为患，呻吟咳嗽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开始混杂着病气、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慌气息。
玥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身为汉部落的医疗主管，经历过此前疟疾抗疫的她，对疾病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她立刻下令，将医署后院单独隔离开来，专用于接收此类发热病患，并严令所有医官和学徒用麻布蒙住口鼻，接触病患后必须以醋洗手。
她亲自巡视病区，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病患的症状。纤白的手指搭在病人滚烫的腕间，又翻开他们的眼睑查看，仔细询问发病的经过和接触史。
“热势急骤，脉象浮紧而数…畏寒极重，但体温却极高…头痛如劈，身痛如被杖…”玥一边检查，一边对紧随其后的学徒们低声讲解，秀眉紧紧蹙起，“与寻常风寒外感相似，然其势更凶，传变更快。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几个病情最重的患者：“…而且你们看，他们咳嗽却少有痰涎，胸痛却呼吸不畅，这邪气似乎直犯肺腑，非同一般。”
传统的祛风散寒的草药汤剂（如麻黄、桂枝、生姜等）被大量煎煮分发下去，但效果却微乎其微。高热持续不退，病情仍在加重，甚至开始出现胡言乱语、气息急促的危重症状。恐慌开始像瘟疫本身一样蔓延。有人开始传言这是亳邦投下的毒蛊，也有人说是收留太多外人引来了恶灵。
“司医大人，药…药好像不管用啊！”一个年轻的医官带着哭腔向玥汇报，他亲眼看着一位熟悉的邻居大嫂在汤药无效后渐渐没了声息。
玥的心不断下沉。她回到自己的药室，那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和她的研究笔记。她翻看着之前对抗疟疾时记录的资料，又查找着从亳邦太医署零星学来以及民间收集的关于热症的描述，试图找到对症的线索，却一无所获。这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的恶疾。
压力如山般压来。作为医者，眼睁睁看着病人在眼前受苦却无能为力，是最大的痛苦。而作为医疗主管，疫情失控可能引发的社会动荡，更让她不寒而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维如同精密的器械开始运转。“病因…必然有其来源。如此迅猛的传播，绝非寻常。”她回想起父亲阳歌常说的那句话：“凡有异常，必有其源。找到源头，方能斩断根源。”
她开始进行一场医学上的“探案”。
首先，她绘制了一张简易的龙城地图，标记出最早发现病例的几个区域：东市（皮货、牲畜交易集中地）、附民坊（新归附人口聚集区）、以及…城西新设立的牲畜临时检疫围场。
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她立刻带上一队护卫和医官，冒着寒风，首先赶往城西围场。那里关押着近期从天狼部落交易来的以及各部族进贡的牛马牲畜。围场内气味混杂，牲畜嘶鸣。玥仔细检查着那些牲畜，尤其关注它们的口鼻、眼睛和排泄物。
“这些马匹，近期可有异常？有无流涕、咳嗽、萎靡不振者？”她询问负责看守的士卒。
士卒回忆道：“回司医，好像…好像是有几匹马看起来没精神，吃料也不香，还咳嗽…俺们以为是天冷受了风寒…”
玥的心跳陡然加速。她又立刻赶往东市，调查那些皮匠铺子。发现最早发病的老张家，正是前几日处理过来自北部一批疑似病死的牲畜皮毛！
线索开始汇聚。最后，她回到附民坊，重点询问那些天狼部落南迁而来的牧民家庭。通过通译艰难沟通后，得知他们原来所在的草场，今年秋冬之交，也曾出现过牲畜成片病倒、族人发热死亡的情况，他们以为是白灾（雪灾）带来的厄运，才被迫南迁…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玥快步返回医署，顾不上休息，立刻伏案疾书。她在最新的《疫病札记》上写下自己的初步推断：
“新型热症，暂名‘虏寒热’。其症急骤凶险，传变迅速，似非单纯人疫。疑与北方而来之病畜（尤以马、牛为甚）相关。或由接触病畜、皮毛，乃至呼吸之气传播。传统风寒之剂无效，恐需另寻他法…”
她放下笔，脸色凝重。这个推断如果成立，意味着情况极其严峻。汉部落与北方草原的贸易和人员往来频繁，病源可能已经扩散。而且，这是一种人畜共患之疾，传统医术缺乏应对经验。
她立刻下令：一、即刻隔离所有与北方牲畜有过接触的人员；二、全面排查近期入城的牲畜，病畜或疑似病畜立即扑杀深埋；三、加强水源管理，提倡沸水饮用；四、将她的推断火速呈报阳歌及元老会。
夜幕降临，玥独自站在医署二楼的窗前，望着窗外灯火零星、却被恐惧笼罩的龙城。寒风呼啸，仿佛带来了北方草原上疫病的低语。她知道，这或许只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前奏。
医者仁心，此刻感受到的不仅是病患的痛苦，更是对一场可能席卷整个部落的瘟疫的深深忧虑。她的探案刚刚找到线索，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八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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