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积雪还未融化，可私塾外早已是热闹喧天。
“一、二、三……”
萧夜倚在院门口，数了一遍又一遍，竟然足足二十三名学生，其中甚至有几个连他都不曾见过面的。
很明显，这是外村跑过来的。
那几个娃娃见书生看向自己，赶忙低下头去，似乎很害怕被赶走。
萧夜莞尔一笑，“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啊，既然你们愿意读书，那就安心留下来，没人会赶你们走的。”
闻言，几个娃娃顿时喜笑颜开。
萧夜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却不见昨日的小女孩儿，正在他疑惑之际，一道小小的人影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对……对不起，先生，我来晚了！”
小月儿显得很是局促，萧夜看了眼她那沾满泥巴的鞋子，和煦一笑，“不晚，来了就好。”
小月儿站在人群中，显得更加局促，作为整个私塾唯一的女娃子，她的出现，顿时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月，你是女孩子，来私塾做什么？”
“就是，这里是读书识字的地方，可不是让你来织布绣花的。”
“哈哈哈哈……”
听着人群中的调笑声，小月儿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咳咳……”
萧夜重重咳了一声，“是我让小月儿来的，从今往后，她会和你们一起在这里读书，同窗之谊，以后莫要让我再听到类似的话。”
见先生罕见发怒，二十多个娃娃赶忙拱手称是。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先生，听说从今天开始，私塾会免费提供一顿饭食，可是真的？”
闻言，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萧夜，似乎只要这家伙敢说一个不字，他们立刻做鸟兽散。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萧夜缓缓点了点头，“是真的！”
此话一出，欢声雷动。
一下子多出二十四名学生，虽说都是小孩子，可萧夜知道这些家伙的饭量有多大。
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已经在为中午的饭食发愁了。
“愁人啊，也不知那家伙有没有打到猎物？”
距离村子百里外，有一座浮云山，是唐国境内有名的大山。
据说，有人曾在山中见过口吐人言的妖怪，也曾见过腾云驾雾的老神仙。
而此时的浮云山深处，一只掉了毛的老狗正大摇大摆地走着。
老狗身后不远处，则跟着一头体长足有百丈，浑身浴火的白虎。
白虎所过之处，妖气遮天蔽日，万兽臣服，连草丛里的小虫子都止住了鸣叫。
自始至终，唯有前面那只老狗神态自若。
突然，老狗停下了脚步，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身后那头绝世虎妖如临大敌。
“不行不行，妖兽血肉蕴含的能量太过庞大，村子里那些普普通通的娃子可承受不住。”
“要不换成普通的凶兽？？口感虽然差了些，用来果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嗯，就这么办。”
一阵自说自话之后，老狗忽然转过头，那虎妖当即匍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老狗一脸的鄙夷，“瞧你那点出息，就这还敢在浮云山称王称霸。”
虎妖大脑袋低垂，都快埋到土里了，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三阶虎妖，足以媲美人族金丹修士，整个浮云山，它是唯一的王者。
可自从这浮云山来了一只老狗后，虎妖的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曾经的山大王，如今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猫咪。
“从今日开始，每天送些山中野味到三水村私塾外，不得断供，每日不能重样，否则，你知道后果。”
闻言，虎妖暗暗松了口气。
别说这大爷只是要些野味，就算它老人家看上了自己的虎子虎孙，虎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好了，赶紧滚吧，看见你就烦。”
虎妖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
老狗撇了撇嘴，大摇大摆下山去了。
回到三水村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此时私塾外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只肥美的野山兔。
这些野兔连皮毛和内脏似乎都被精心处理过，没有任何血腥味飘出。
除了野山兔，还有许多红彤彤的野果以及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野山菌。
老狗满意地点了点头，别的不说，这小白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听到动静，萧夜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那些诱人的野味，当即吓了一跳。
“我说，哪个富户这么倒霉啊，就算村里的刘大脑袋家肯定也没有这些稀罕玩意儿吧。”
老狗白了他一眼，“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先说好，食物我帮你搞来了，怎么做，可是你自己的事情，别想使唤我。”
“放心吧，咱这满的都要溢出来的厨艺不比读书的本事差。”
说着，萧夜已经开始收拾这些野味。
片刻功夫不到，浓郁的香味笼罩整个私塾，那些小馋猫早就迫不及待冲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琳琅满目的吃食，一个个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张嘴，玩命造了起来。
萧夜拿过一条烤的滋滋冒油的兔腿，扔给那只老狗，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早知道咱们就不用挨饿了。”
“拜托，是谁说肉食者鄙的？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不吃来路不明的食物，现在怎么想通了？”
萧夜看了眼远处对着盘中野味疯狂发动进攻的娃娃们，他莞尔一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啊！”
老狗嗤之以鼻，“穷酸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济世救人的样子，活该你不受那些村民待见。
萧夜不以为意，他突然对着老狗郑重说道:“谢了！”
老狗一口咬掉半只兔腿，含糊不清说道:“用不着，谁让老子欠你的。”
萧夜挠了挠头，“你总说欠我的，到底欠我什么？”
老狗也不说话，只是咀嚼的动作蓦然加快。
有了食物，就不愁没有学生，这是大山教给这些村民最朴素的价值观。
消息传开之后，村里十几个女娃子也被送了过来。
萧夜自然来者不拒，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好在浮云山中的野味足够养活很多人，短时间内倒也不用为食物发愁。
可时间一长，问题就出现了。
小白送来的这些野味虽说普通，可架不住天天吃啊，尤其是那些野山菌、浆果，都是大补之物。
原本村里那些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小家伙，如今一个个红光满面，打个饱嗝都恨不得往外冒精气，个头更是噌噌噌地往上窜。
如此一来，那些村民忍不了了。
“那个，萧先生，以前都是我们不对，阻挠娃儿读书不说，还背地里说您坏话，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应该啊。”
“是啊，萧先生，都是我们的错，您是读书人，万万不要和我们这些乡野之人一般见识。”
看着私塾外围着的一众村民，萧夜有些哭笑不得，“各位乡亲，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这间私塾还要仰仗诸位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以后谁再敢来这里捣乱，俺老胡第一个不答应。”
说话之人正是村中屠户胡老三，也就是先前打过萧夜的那家伙。
对此，萧夜早就见怪不怪了，“诸位，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孩子们都在里面读书呢。”
然而，众人闻言，竟无一人离开，反而一脸火热地看着萧夜。
“还有事儿？”
胡老三再次被人推了出来，他挠了挠头，竟是有些羞赧。
“胡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也没啥，就是吧，俺们这些人小的时候也没读过什么书，导致现在算个账都算不明白。”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位有大学问的先生，所以，我们就想问问，萧先生这里对入学者年龄可有限制？？”
此话一出，萧夜当即愣在原地。
再看看人群中那几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头子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萧夜浑身一个激灵，他连连摆手，“诸位说笑了，本私塾只招收适龄娃娃。”
言罢，他飞速关上院门，跑进屋内。
这些村民犹自不死心，继续嚷道：“萧先生，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来这里打杂帮忙啊，分文不取，管饭就行。”
尼玛，这些人都疯了不成。
萧夜躲在屋内，愣是不敢出去，老狗在一旁幸灾乐祸。
“活该，这就是你滥发善心的后果，看着吧，这些家伙的私欲一旦得不到满足，心生歹意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夜眉头微皱，“不至于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也只是想吃一顿饱饭罢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你一个外来户每天吃那么好，他们却要忍饥挨饿？？”
闻言，萧夜没有反驳，等孩子们放学后，他将中午剩下的食物一一分给他们，让他们带回去跟家人一同分享。
这应该算雨露均沾了吧？？
可惜，萧夜还是低估了人性的丑陋。
偶尔这样也就算了，可他天天如此，那就有人不乐意了。
村西头有座高大宅院，青砖碧瓦，与四周那些低矮的建筑相比，显得十分另类。
这是村里富户刘大脑袋的家。
此时的宅院内，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正在躺椅上晒太阳，他就是刘大脑袋。
这时，一名精瘦管事跑了过来，“老爷，您交代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
刘大脑袋缓缓睁开眼，“说。”
“那些野味都是穷书生是从百里外的浮云山中打到的。”
浮云山？？
刘大脑袋皱了皱眉，“浮云山距离此地至少百里，这书生仅靠一人能打到这么多猎物？再者说，就算他运气好，这些东西又是怎么运过来的。”
精瘦管事挠了挠头，“这个……那个……”
刘大脑袋当即火大，“让你去调查，你特娘的一问三不知，这差事还想不想干了。”
精瘦管事吓了一跳，“老爷，冤枉啊，实在是此事太过蹊跷，小的不知该怎么说啊。”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管事擦了擦额头冷汗，小心翼翼说道:“老爷，小的感觉咱们村子里闹鬼了。”
话音未落，一只大脚迎面踹来，精瘦管事一声惨叫，当即飞了出去。
“闹鬼了，我看你丫就像鬼。”
刘大脑袋兴致全无，眼中怒意却是越来越盛。
之所以他能成为这三水村的富户，那是因为他是这三水村唯一的地主。
村子里所有田产都在他刘大脑袋名下，而那些村民其实就是他刘家的佃户，村民辛苦一年，到头来，八成粮食都要当成租子交给刘府。
留给这些村民的粮食，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
怎么办？总不能活活饿死吧？
没办法，他们只能花大价钱再从刘大脑袋手中去买粮。
这一来二去，刘大脑袋可不就成了村里唯一的富户。
说白了，这就是一只靠着吸食人血过活的吸血鬼。
可现在不一样了，私塾里那个穷书生不知从哪里搞来那么多的食物，本来，这些食物他留着自己吃也就罢了。
可这家伙偏偏将食物分给了村民，那些村民有了吃食，自然不会再买他的高价粮。
如此一来，矛盾也就产生了。
刘大脑袋眼冒凶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活腻了。”
一声招呼过后，十几名精壮汉子手持棍棒，跟在刘大脑袋身后，气势汹汹朝私塾杀了过去。
此时正值午后，孩子们饱餐一顿之后，开始投入学习。
突然涌过来的一群人让孩子们受了惊吓，一个个飞奔回家去通知大人。
萧夜看着刘大脑袋，眉头微皱，“这里是私塾，你要做什么？”
刘大脑袋轻蔑一笑，“臭书生，你一个外来户，谁允许你在这里开办私塾的？”
按照大唐律法，开设私塾需要到当地官府登记备案，这些萧夜自然心知肚明。
他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这是平阳县衙出具的文书，上面有县尊大印。”
刘大脑袋伸出手，“拿来看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夜又不傻，知道这刘大脑袋不是什么善类，所以，他郑重收起了文书。
“给你了，万一被你给撕了，找谁说理去？”
“呦，还挺聪明，既然你不敢让人看，说明这东西就是假的，你可知伪造官府文书，是个什么后果？？？”
萧夜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无耻。
“所以，你到底想要干嘛？”
“不干嘛，老子来这就是告诉你一声，私塾下面这块地是我的，现在，老子要拆了你这私塾，收回这块地。”
萧夜大怒，“胡说八道，这里原来只是一块荒地，是我一点点开垦，才有了现在这般模样，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对于萧夜的反应，刘大脑袋似乎早有所料，只见他同样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晃了晃，“你是读书人，应该不用我念给你听吧？”
萧夜心中咯噔一下，他快走几步，接过那张文书看了看，当即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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