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阁的木门刚挂上“开业”木牌，镇里的孩子们就揣着书本涌了进来。虎娃刚把最后一个竹书架归位，就见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本《竹取物语》跑过来，书皮上绣着的竹纹被她摸得发亮：“虎娃姐！你看我带了新书签！”
那是片打磨光滑的竹片，一面刻着小小的“学”字，另一面是她自己画的简笔画——三个小人围着书架看书，头顶还飘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虎娃接过书签，指尖触到竹片温热的纹路，忽然发现小姑娘指甲缝里还沾着竹屑，想来是自己削的竹片。
“这书签能挂在书架上吗？”小姑娘仰着头问，辫子上的红绳随动作晃悠，“我想让它陪着那些书，就像我们陪着书架一样。”
虎娃笑着把书签系在书架第三层的栏杆上，高度刚好够孩子们踮脚看到。刚系好，林澈就抱着个竹制收纳盒走进来，盒身雕着缠枝竹纹，盖子一掀，露出整齐排列的竹制书签坯子：“老秀才说，让孩子们自己刻书签才有意思。这些坯子削得薄如蝉翼，背面能刻字，正面能画画，安全得很。”
正说着，几个孩子已经围上来抢坯子，有的掏出铅笔在上面画竹节，有的攥着小刻刀小心翼翼地刻自己的名字。刚才说要留小格子的小男孩，正用圆规在书签上扎小孔，说是要做“星图书签”，晚上对着天空能找星座。
虎娃忽然注意到收纳盒底层压着张纸，抽出来一看，是林澈画的设计图——竹韵阁的角落要添个“竹报平安”留言板，用整根楠竹剖成的竹片拼成长方形，孩子们看完书可以写下想对明天的自己说的话，或是画张小画贴上去。图纸旁还标注着：“竹片要选向阳处生长的老竹，不易开裂，还带着点阳光的暖味。”
“傍晚就能把留言板装起来。”林澈见她盯着图纸，挠了挠头，“刚才去后山砍竹时，发现几株竹节特别密的，用来做留言板的边框正好，结实。”
虎娃摸着图纸上的竹纹，忽然想起阿竹绣书皮时总说的话：“物件啊，你对它用心，它就会给你长记性。”就像这竹韵阁里的每样东西——能装书的书架，能刻心事的书签，能记留言的竹板，都浸着孩子们的手温，藏着他们没说出口的期待。
夕阳斜照进窗时，第一个孩子的留言贴在了竹板上：“明天要看完《竹取物语》的第三章，还要给书签刻上竹仙的样子。”字迹歪歪扭扭，却像颗发着光的种子，落在竹片上，等着明天抽芽。
暮色漫进竹韵阁时，留言板上已经贴满了孩子们的字迹。虎娃正用抹布擦拭竹书架，忽然发现最下层的角落里，压着张折叠的草纸，展开一看，是首歪歪扭扭的诗：“竹儿高，书儿香，竹韵阁里藏月光。”
“这是谁写的？”她笑着扬了扬纸，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立刻红了脸，拽着衣角小声说：“是我……我娘教我的，说这样算‘竹诗’。”
林澈刚把最后一块竹制灯罩挂上房梁，闻言走过来，指尖拂过纸上的字迹：“写得好，比镇上先生教的还带劲。”他从竹盒里拿出支竹笔，蘸了点墨，在诗后添了句，“月光照竹影，书声漫过墙。”
小姑娘眼睛一亮，抢过纸跑去贴在留言板中央，引得其他孩子围过去看。有个戴虎头帽的小男孩不服气，掏出炭笔在旁边画了幅画：竹韵阁的屋顶上，一轮圆月亮着，竹架上的书都长了翅膀，正往天上飞。
“这是‘书飞天’！”他得意地拍着胸脯，“我爹说，书里的字会飞，飞到很远的地方，让没见过书的孩子也能看见。”
阿竹端着刚熬好的薄荷水走进来，听见这话，把水碗往竹桌上一放，笑着说：“那咱们给书做个‘竹翅膀’吧？用细竹篾编小风筝，把书页裁成纸条粘上去，让风带着字飞。”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虎娃赶紧找出些韧性好的细竹篾，林澈则去库房翻出去年扎风筝剩下的薄绢。不一会儿，竹韵阁里就飘起了十几只小竹鸢，有的粘着写满字的纸条，有的画着竹架和书，最惹眼的是那只“竹诗鸢”，小姑娘把那首“竹诗”抄在绢面上，风一吹，字迹在月光下轻轻晃动。
“飞喽！飞喽！”孩子们举着竹鸢往院外跑，竹韵阁的灯光跟着他们的影子晃，像串流动的星子。
虎娃靠在竹书架旁，看着林澈给灯罩换灯芯，灯光透过竹纹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你说，”她忽然开口，“这些字真的会飞吗？”
林澈抬头，月光刚好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手里的竹灯上：“会的。就像当年阿禾婶说的，老竹篾能装住沉东西，这些字比竹篾还轻，风一吹就走了。”他顿了顿，指着留言板上的画，“你看，连孩子都信，咱们有什么不信的？”
阿竹端着空碗走回来，听见这话，从布包里掏出块绣布：“我给竹鸢绣了些竹纹，这样字飞的时候，能带着竹香，别人一闻就知道，是从咱们竹韵阁飞出去的。”
布上的竹纹用银线绣的，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像给字铺了条香路。
夜深时，孩子们带着竹鸢回家了，竹韵阁里只剩下竹架上的书和留言板上的诗画。虎娃关门前，忽然想起那首“竹诗”，转身往留言板看了眼——月光正好落在诗行上，“书声漫过墙”几个字，像真的长出了脚，正顺着竹架往门外走。
林澈提着竹灯送她出门，竹影在地上拉得很长，灯芯“噼啪”跳了跳，他忽然说：“明天编些竹制信笺吧，让孩子们把想对远方说的话写在上面，咱们托货郎带到镇上邮局去。”
虎娃笑着点头，风里飘来竹鸢的余香，混着书墨味，像把整个竹韵阁的暖，都揉进了夜色里。她忽然觉得，这竹做的阁子，装的哪是书？分明是孩子们心里的光，是字和竹一起长出来的翅膀，正等着天亮就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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