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威压如万丈山峦轰然压下,破庙的残垣碎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沿着梁柱蔓延。
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也就在这一刻,晨光撕开天际的第一道缝隙。
叶寒舟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
那双深邃的紫金瞳中,太古洪荒的威压与初生的熹微晨光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片化不开的浓墨,只映着苏菱安伏在他胸前沉睡的恬静脸庞。
她长长的睫毛上凝着寒霜,原本红润的唇瓣也因连日的殚精竭虑而泛着苍白。
他抬起手,动作因内伤而显得迟缓而僵硬,指尖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轻轻拂过她发间的霜痕。
一股暖流自他指尖溢出,将那点点冰霜融化。
“……你说过,只准我一个人看。”
他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冰棱碾过,低沉而危险,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话音刚落,盘踞在他腕间的雾莲灵倏然苏醒,化作一道白光绕着他的手指飞舞,莲心散发出柔和的清辉,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神志清明。
叶寒舟见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立刻牵动了胸口的重伤。
他猛地侧过头,喉头一阵腥甜,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血雾喷洒在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公子!”小桃一直守在旁边,此刻箭步上前,急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哭腔,“您总算醒了!小姐她……她守了您整整三夜,水米未进,眼睛都没合过一下!”
破庙之外,墨鸦如一尊石雕,伫立在冰冷的石阶上。
那股来自虚空的威压对他左臂的机关造物产生了更为诡异的影响。
机关臂内部,一枚从未被他激活过的黑色齿轮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则的方式无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一截旧的机关臂竟自行拆解,无数细小的零件在空中飞舞、重组,转瞬间便构成了一道布满繁复符文的微型阵盘!
墨鸦脸色大变,试图用意念强行关闭这失控的机关。
然而,就在他意识接触到阵盘的瞬间,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将他的心神猛然抽离!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
无垠的云海之上,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青铜巨殿静静悬浮。
殿门紧闭,上方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古篆大字——天罗归墟。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穿透了殿门,看到了大殿中央那尊由整块不知名黑石雕琢而成的王座。
王座空无一人,唯有一缕比深夜更纯粹的黑焰,如拥有生命的灵蛇,缠绕在冰冷的扶手上,散发着寂灭万物的气息。
“呃啊!”
墨鸦猛然惊醒,画面破碎,他踉跄一步,后背已然被冷汗湿透。
他死死盯着左臂上已经恢复原状的机关,声音因恐惧而颤抖:“……那是……初代门主的‘神念回廊’?”
庙内,苏菱安被叶寒舟的咳嗽声惊醒。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他已经坐起,虽面色苍白,但那双紫金瞳中的神采却已恢复清明,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顾不上自己的疲惫,立刻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古玉残片,准备探查体内灵泉的恢复情况。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玉面时,却发现原本光滑的玉石上,竟凭空浮现出一行以鲜血写就的小字,那血色仿佛还带着温度:
“双生同脉,门启归墟。”
苏菱安的心脏狠狠一抽!归墟!又是归墟!
她没有丝毫犹豫,攥紧玉片,猛地按向自己心口处那道神秘的金色纹路。
刹那间,一股灼热到几乎要将灵魂焚化的剧痛传来!
金纹与玉片仿佛两块烧红的烙铁,悍然合一!
灵泉空间内,原本焦黑枯竭的大地剧烈震动。
一道全新的、充满了磅礴生命力的泉眼自地心深处悍然涌出,泉水清澈,却泛着淡淡的金光。
这股新泉并未流淌开来,而是在焦土之上冲天而起,投射出一幅巨大而虚幻的立体地图!
地图之上,九道冲天的光柱如囚笼般环绕着中央一座若隐若现的巨门,其中一道光柱的坐标,正不偏不倚地对应着她手中这枚古玉残片的位置。
“小姐,这是……”小桃被这异象惊得目瞪口呆。
苏菱安目光沉凝,对小桃道:“用溯影镜!”
小桃立刻会意,举起手中的小巧铜镜,对准了那幅虚幻的地图。
镜面光芒一闪,竟未映出地图,反而浮现出一幕清晰的动态影像:一名女子身披绣着暗金纹路的黑袍,背对着他们,孤身立于那座巨门之前。
她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与苏菱安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神情更为冷漠,眉心处,一枚血玉残片正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那正是冰棺中的“姐姐”!
影像中的她嘴唇微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苏菱安的脑海里:“钥匙错了……真正的门主,是双生共契。”
钥匙错了?
苏菱安眼神陡然一厉,一股被愚弄的怒火自心底燃起。
她毫不迟疑地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涌出。
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空中迅速划出一道复杂而凌厉的血色符文!
“我祝你——让我看清,谁在骗我!”
这不像一句祈愿,更像一道蕴含着无上意志的诅咒!
血符完成的瞬间,猛然撞向那幅虚幻的地图。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地图竟如琉璃般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露出其下隐藏的另一层更为幽深、更为复杂的路径——那条路径蜿蜒向下,直通地底深处,尽头用猩红的字体标注着四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字:
心源祭坛!
就在此时,一直安静待在叶寒舟身边的雾莲灵突然化作一道白光,闪电般飞出破庙,直冲墨鸦而去!
它绕着墨鸦的脚边疾飞三圈,随即猛然张开莲瓣,对着他僵直的左臂喷出一缕极寒的霜息!
“嗤——”
那枚蠢蠢欲动的黑色齿轮瞬间被一层厚厚的坚冰冻结,一切异动戛然而止。
墨鸦闷哼一声,整条左臂都失去了知觉。
他低头看着那被冰封的机关,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它……在引导我回去。”
苏菱安缓缓起身,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出破庙。
她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刃,死死锁定墨鸦:“回去?回天罗阁,还是回到你那位初代门主身边?你到底是天罗阁的人,还是他的傀儡?”
面对这诛心之问,墨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破庙前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许久,他才抬起头,”
一阵微风吹过,将远处角落里那枚被烧得焦黑的婴儿襁褓吹开了一角。
襁褓的内衬并未完全烧毁,露出了一行用金丝精心绣成的小字,字迹娟秀,充满了母性的温柔:
“安儿,若你见此物,娘已在泉下等你。”
苏菱安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雷电劈中。
破晓的寒风吹散了最后一丝诡异的威压,却吹不散众人心头的迷雾与阴霾。
这座荒庙,已经从暂时的庇护所,变成了一个充满谎言与危机的漩涡中心。
每一个线索都指向更深的黑暗,每一次揭示都带来更多的谜团。
苏菱安深吸一口气,空气冰冷而稀薄。
她没有去看那行字,只是转过身,对上叶寒舟深沉的紫金瞳。
无需言语,彼此都已明白,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前路是通往地狱的“心源祭坛”,身后是初代门主布下的惊天棋局,而所谓的亲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最致命的陷阱。
“我们走。”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天光大亮,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消失在连绵的群山之中。
黎明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场更加凶险、更加残酷的狩猎,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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