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如冰冷的毒蛇，顺着魏无羡的手臂攀援而上，所过之处传来刺骨的麻痹感。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仿佛响起无数细碎的低语，有温氏族人的哀嚎，有江氏灭门时的惨叫，还有师姐江厌离临终前那句模糊的“阿羡”。
“魏婴！”蓝忘机的声音穿透迷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避尘剑嗡鸣作响，剑光如银河倾泻，瞬间斩断缠在魏无羡手臂上的怨气。蓝忘机将阿苑递给赶来的温宁，纵身来到魏无羡身边，掌心抵住他的后心，一股纯净的灵力源源不断涌入。
“凝神！”蓝忘机的声音就在耳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那些都是幻象，不要被心魔左右。”
魏无羡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已半步踏入沼泽，黑水漫到了膝盖。他咬牙稳住身形，笛声转而低沉悠远，不再强行压制怨气，而是顺着怨气流动的轨迹巧妙引导，将其引向远离众人的方向。
“这样才对。”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避尘剑舞出层层剑幕，将反扑的怨气尽数挡在外面，“这些怨气被阴虎符碎片的力量催化，已成气候，硬拼只会两败俱伤。”
魏无羡点头，笛声愈发从容，如同老练的牧人在安抚躁动的羊群。那些狂暴的怨气在笛音中渐渐平息，不再盲目冲撞，却依旧盘踞在沼泽上空，形成一团浓郁的黑雾。
“暂时稳住了，但撑不了太久。”魏无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薛洋用各家修士的尸身做引，又借阴虎符碎片激活了这里的积怨，分明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好让金光善的人瓮中捉鳖。”
温宁抱着阿苑，脸色凝重：“那现在怎么办？阿苑还在发热，这里的怨气对他不好。”
蓝忘机看向沼泽深处，那里黑雾最浓，隐约能听到傀儡关节转动的咔哒声：“薛洋没走远，他在等怨气彻底失控。我们必须在他得逞前离开，还要毁掉那些符牌。”
“我去毁符牌！”温宁自告奋勇，“我的尸气或许能克制符牌上的邪力。”
“不行，太危险。”魏无羡立刻否决，“那些傀儡被怨气滋养，已经不是普通尸傀。你守着阿苑，我和蓝湛去。”
他刚要迈步，却见蓝忘机解下腰间的忘机琴，放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我用琴音压制怨气，你去毁符牌。记住，速去速回。”
琴弦轻拨，清越的琴音如月光淌过水面，瞬间融入魏无羡的笛音之中。两种声音交相辉映，竟形成一种奇妙的韵律，让那些徘徊的怨气再次收敛了几分。
“走！”魏无羡身形一闪，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沼泽中央。他足尖点在漂浮的腐木上，陈情笛横在唇边，不时挥出一道怨气，逼退挡路的傀儡。
蓝忘机的琴音始终追随着他，每当有怨气试图偷袭，琴音便会陡然拔高，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魏无羡心中一暖，脚步愈发轻快——有蓝忘机在身后，他仿佛拥有了无穷的底气。
很快，他便冲到那些傀儡身边。这些傀儡果然如蓝忘机所说，胸口的红色符牌正散发着妖异的红光，与空中的黑雾遥相呼应。魏无羡看准一块符牌，正要挥出怨气将其击碎，那傀儡却突然转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竟是蓝氏听学期间，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个少年修士。
少年修士的眼睛早已失去神采，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手中长刀直劈魏无羡面门！魏无羡下意识侧身避开，心中却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张脸让他想起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想起少年们琅琅的读书声，那些鲜活的生命，如今竟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
“魏婴！”蓝忘机的声音带着警示。
魏无羡猛地回神，只见那傀儡的长刀已近在咫尺！他不敢再犹豫，笛音一转，怨气化作利刃，精准地劈向符牌！
“咔嚓”一声脆响，符牌碎裂，红光熄灭。那傀儡动作一僵，缓缓倒在沼泽里，脸上的诡异笑容也随之消失，恢复了少年本该有的平静。
魏无羡松了口气，正要去毁下一块符牌，却见沼泽中央的黑雾突然翻涌，那个酷似江澄的人影再次浮现，而且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魏无羡，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人影开口了，声音竟和江澄一模一样，带着冰冷的嘲讽，“你毁了阴虎符，却让碎片落入恶人之手；你想保护温氏余部，却把他们拖入更危险的境地；你口口声声说要赎罪，可死在你手里的人，能活过来吗？”
“住口！”魏无羡厉声喝道，心神再次动摇。
“怎么？不敢听了？”人影步步紧逼，手中的剑直指魏无羡心口，“江叔叔因你而死，师姐因你而死，莲花坞因你而毁！你所谓的保护，不过是自私的借口！你根本就是个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灾祸！”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魏无羡最脆弱的地方。他眼前闪过江枫眠夫妇的尸体，闪过莲花坞的火光，闪过师姐倒在他怀里的模样……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连带着笛音也变得混乱不堪。
空中的怨气再次躁动起来，黑雾翻滚着扑向魏无羡！
“魏婴，守住心神！”蓝忘机的琴音陡然变得急促，如惊雷般炸响在魏无羡耳边，“那不是江宗主！是心魔！”
琴音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濒临崩溃的魏无羡。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在外。是啊，他是有愧疚，有遗憾，但那些都不是他沉沦的理由！他守护温氏余部，不是为了赎罪，是因为他们本就不该为温若寒的罪行买单；他对抗邪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因为这是他该做的事！
“你不是江澄。”魏无羡睁开眼，目光清明而坚定，直视着那个人影，“我师兄虽然嘴硬，却绝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动摇我的心志。你想借我的愧疚控制我？做梦！”
他笛声一转，不再是安抚，而是充满了一往无前的锐气！怨气在他的操控下，化作一柄巨大的长剑，狠狠劈向那个人影！
“不——！”人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怨气长剑下寸寸碎裂，最终消散在黑雾中。
与此同时，蓝忘机的琴音也变得激昂起来，如战鼓擂动，激励着人心。魏无羡趁机加快速度，将剩下的符牌一一击碎。随着最后一块符牌碎裂，空中的黑雾如同失去了支撑，开始缓缓消散。
“成了！”温宁惊喜地喊道。
魏无羡正要退回岸边，却见沼泽深处闪过一道红光，薛洋的声音带着惊怒传来：“魏无羡，你找死！”
只见薛洋手持阴虎符碎片，竟从黑雾中冲了出来！他显然没料到魏无羡能破除心魔，此刻眼中满是疯狂，竟直接将碎片按在了自己胸口！
“既然你这么想毁了它，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薛洋狂笑着，胸口的碎片爆发出刺眼的红光，那些刚刚平息的怨气再次失控，而且比之前更加狂暴！
“不好！他要吸收怨气自毁！”魏无羡大惊失色。
蓝忘机当机立断，琴音陡然拔高，同时飞身冲向魏无羡：“走！”
他一把抓住魏无羡的手腕，足尖在琴身上轻轻一点，借着琴弦的反弹之力，带着魏无羡跃出沼泽。温宁也立刻跟上，抱着阿苑紧随其后。
四人刚站稳脚跟，身后的沼泽便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狂暴的怨气如同火山爆发，将整个沼泽炸成一片焦土，黑色的气浪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薛洋的惨叫声在气浪中回荡，却很快被淹没。
魏无羡望着那片被怨气吞噬的沼泽，心有余悸：“他真的疯了……”
蓝忘机握紧他的手，掌心温热：“他被执念所困，早已不是正常人。”
温宁忽然指着山下：“快看！是聂宗主的人！”
只见山下的山道上，一队聂家修士正与金麟台的人对峙，为首的正是脸色苍白的聂明玦。他虽然还在咳嗽，气势却丝毫不减，手中的霸下刀直指对面的金氏修士：“金光善的走狗！还敢在此放肆？”
金氏修士显然没料到聂明玦会突然出现，一时有些慌乱。
聂怀桑的声音从修士堆里传来：“魏兄！我搬来救兵啦！我大哥说啥也不放心，非要亲自过来！”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看来，这场风暴，终于有人愿意和我们一起面对了。”魏无羡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陈情笛。
蓝忘机点头，避尘剑归鞘，琴音余韵在风中飘散。阳光终于穿透了散去的黑雾，照在乱葬岗的土地上，虽然带着几分暖意，却也照亮了那些尚未愈合的伤痕。
他们都知道，薛洋虽死，阴虎符碎片的下落却成了谜；金光善的野心未灭，修真界的暗流依旧汹涌。但此刻，看着身边的同伴，看着远处为他们而战的聂明玦，魏无羡忽然觉得，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他们都能携手闯过去。
毕竟，心若向阳，何惧风霜？而他的身边，恰好有一束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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